第一章 干净

    熊灵从开水间回到教室的时候，慕言明还在睡觉，他枕着自己的胳膊，眉头轻皱，似乎是梦到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她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回到座位上，然后将一本课本挡在他的眼前。大概是感受到了光线弱了下去，他的眉毛也逐渐放松些许。

    他身上的薄荷香非常好闻，每次坐在慕言明旁边，她都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

    熊灵把自己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又把右手拿着的淡蓝色的水杯放到慕言明的桌角上，最后掀开书本，开始做练习题。

    现在是午休时间，教室里静悄悄的，至多能听见几个没有午睡的同学翻动书页的声音，或者讲台上老师批改作业的声音。熊灵就是那个没有午睡，并且在翻动书页的同学之一。

    做了一会儿练习题，熊灵渐渐直起身子。正当她打算拿英语书的时候，赫然发现了放在她的大腿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正值夏天，窗外的知了不嫌聒噪地叫着，却也没办法遮掩住教室的一角，正被慕言明侵犯着的，少女的嘤咛声。

    熊灵看着那只手贴着自己的皮肤滑动了几下，微微蜷曲，掀开她的裙角，往大腿深处探去。

    “砰！”

    倏地，教室里传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是熊灵的笔掉在了地上。她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上并没有那只洁白无瑕的手，有的不过是树影斑驳而留下的痕迹。因为光照的原因，她的皮肤白的发亮，有些地方被遮挡着，颜色不一。

    慕言明没有被这声响吵醒，其他人也还在睡着，熊灵渐渐放下心。

    熊灵在遇到慕言明以后，经常会做一些很奇怪的梦。

    梦里的慕言明一点都不像他本人，总是在向她索取，让她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取悦他，而她原本是受不了的那种感觉的，受了他的指引，她忍不住地跟着他狂欢，准许他对自己这样或者那样做。

    熊灵晃了晃脑袋，视线落回到书本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书本上的字渐渐汇聚到了一起，不知不觉，变成了慕言明精致的眉眼。她不想再看书了，索性趴在桌子上，学着慕言明的动作，脑袋枕着胳膊，看向他。

    今天是熊灵喜欢慕言明的第400天，同时，也是他们做同桌的第40天。

    熊灵原本以为她和慕言明是不会有交集的，没想到到了最后，自己会距离他这么近。

    文理分班之前，慕言明和熊灵并不是同一个班。慕言明是一班班长，各种各样的事物都会安排给他，而且因为他的班主任正好是二班的语文老师，熊灵正好又是二班的语文课代表，两个人经常会碰头，但基本没有说过几句话。这次理科班和慕言明是同班同学，并且是同桌，她心里难免会感到惊讶。

    对熊灵而言，惊讶之余，更多的还是惊喜。

    毕竟能和慕言明做同桌的女生几乎没有。

    听慕言明以前的同学说，高一这一年来，他们每次月考过后就会换同桌，如果慕言明的同桌是女生，他会要求换同桌。所以一直以来，他的同桌都是女生。对他们而言，慕言明是不可亵渎的，是神圣的，熊灵能够和他做同桌，他们是很好奇这其中的原因的。

    看着眼前眉眼精致得不像话的慕言明，熊灵在心里小声地叹了口气。

    其实自从和慕言明做同桌，他们之间的话就不多，帮忙接水什么的都是她自愿的，只要他不会把她接的水随手浇花，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不知不觉，熊灵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四百天前，他们军训的第一天。

    八月底，烈日当空，A市一中开始了为期八天的军训。

    然而就在军训第一天，教官就让学生们站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的军姿。期间，他们想方设法的想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让教官同意暂时解散，他们实在想休息一下，这么高强度的训练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受不了。

    熊灵穿着不合身的迷彩服，头顶的汗流到了下巴，特别痒，可是她却不敢去挠，她本身就是爱哭的性子，这个时候为难的要命，眼圈又堆积着一层汗，看起来就像是要哭了似的。朦胧之中，熊灵看到她身边的女生还在坚持，她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应该坚持下去。

    就在熊灵的想法刚出现一颗萌芽的时候，她看到对面班级的一位个子不高的男生倒了下来。这个时候，前后左右的人都去扶住了他。这次事件发生的太过突然，不少人都凑了过去，眼下根本没办法让同学们正常的军训，教官吼了一声，让所有人休息十五分钟。

    所有人，说的是每个班的每一个人，所以熊灵也得到了解救。得到消息以后，所有人如获恩赦般坐在了地上，用手背擦着脑门上源源不断流出的汗水。

    熊灵旁边的漂亮女孩儿綦悦拉着她坐在了一块干净的地面上，她伸手递给熊灵一块干净的手帕纸，“小熊，快擦擦吧，这次居然让咱们站了这么久，真的是腿痛的要命！”

    熊灵点点头，用那块手帕纸擦干了额头上的汗，腼腆地说了声谢谢，“悦悦，你好像一点也不累的样子呀？”

    她和綦悦是刚认识的小伙伴儿，因为是同班同学，所以关系渐渐好了起来，已经开始互相称呼对方的小名了，这对熊灵这个沟通障碍的人来说是非常大的进步。

    “要不是教官好看，我早就装病去医务室了！”她挥了挥手，满脸的不耐烦。

    “教官，就是教官啊……”就算好看，也不能……熊灵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她手臂支撑着下巴，清澈而水灵的双眸像个小摄像头似的来回眨啊眨，毋庸置疑，她对这个学校充满了好奇。

    熊灵生性胆小，说话支吾，音量也不会很大，人人见她懦弱的样子都不喜欢和她做朋友。如今还从D市跑到了A市，几乎垮了大半个国内。虽说心里有些不适应，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她想，未知，一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说教官啦，反正他也就带咱们军训这几天，完全是咱们人生中的过客嘛。”綦悦一边揉着腿，一边看着熊灵，似乎是在熊灵身上找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似的，表情有些夸张。她直直地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脸蛋，觉得不过瘾，又戳了戳她的脖颈，而后啧啧嘴巴：“话说回来，小熊，你皮肤也太白了吧？我实名羡慕了啊！”

    “没，没有吧……我哪里很白啊……”熊灵被她挠的咯咯直笑，声音软软糯糯的，甚为可爱：“悦悦，我怕痒的，不要挠我了……”

    “噢，原来小熊你怕痒啊，让我知道你的弱点了，以后一定要多挠挠你！”綦悦的鼻子里发出了“哼哼”的声音，假装吓她，双手举在她面前：“拭目以待吧！”

    熊灵无辜地撅起了嘴巴，这还没开始说话，就被不远处的一个低吼声吓了一个哆嗦：“给我站好了！”

    不知所云的自然不止熊灵一个人，他们纷纷侧目，望向了事情的发源地。

    十几个男同学面前站着三个教官，他们正说着什么，没人能听得见，但一定是在挨训。

    熊灵离着这群男生比较近，所有人的脸她都能看得清楚。考虑到这些人以后都是她同级部的同学，她一直看，看了很久。

    坐在她旁边的綦悦显然对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幸灾乐祸地笑道：“骂吧骂吧，多骂一会儿，再顶个嘴什么的，说不定还能让我们多休息休息。唉，小熊，今天晚上咱们敷张面膜吧！”

    “唔，悦悦，我平常不敷面膜，所以没有诶。”熊灵回应道。她原本只是好奇的，但是从刚刚那一刻开始她不单单只是好奇了，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软软糯糯的声音此时却有些刺耳：“那个，那个，悦悦，你看，那个男生……我觉得有点像哪个明星！”

    “明星？这么多……你说哪个啊？”

    熊灵不假思索地伸出手，白嫩的小指头点了点空气：“这个，你看到没？就是从右数，倒数第，第三个！”

    就在她话语刚刚落下之际，那人像感知到了什么一般，冷冷地朝她瞥了过来。

    “被，被发现了！”熊灵立刻拉着綦悦把头低下。

    明明眼前一片漆黑，熊灵却觉得，那双冷冷的眼眸就在眼前。

    说不出要如何行动，就是特别好看，以至于让她忍不住偷偷抬头，又看了一遍。

    明明也和她一样穿着迷彩服，可在熊灵的眼里，他是最特别的那一抹亮色。

    慕言明的那双精致灿烂的桃花眼里，似乎装得下整片星河，像是清澈的水，一遍又一遍地洗涤着她的心灵。能够形容它的词语有很多，但是如果是一个常用词语的话，熊灵的心里大概只剩下了一个词语。

    干净。

    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干净。

    可是，这双冰冷到不会在意任何事，不对任何人感兴趣，不染纤尘的眼睛，会不会有一天望向自己时，会产生哪怕只有一瞬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