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他低声说,“你看,虽然我早上不懂,中午还是能懂的。我记性很好,也很聪明,我现在知道火车套餐有几种,哪种最好吃,我还知道火车上的酒水饮料都比外边便利店的贵很多。” “你不用,做到这一步。”鹿行吟说。 顾放为的幼稚有时候超出想象——他和他的差距,不是他放低身段融入“平民生活”,就能够简单抹平的。 “谁说我是为你做到这一步的。”顾放为眨眨眼,笑得散漫无所谓,“说不定哥哥是真的穷呢?” 鹿行吟收回视线,不再说话。 顾放为看他要午睡了,于是也不再赖在这里,而是爬回了上铺。 他的手机还丢在那里,屏幕跳起一条新消息,显示来自:【mama】 【mama】:“你赶快回来!好好解释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mama】:“你爸停了你所有的卡,你爷爷那边也说过了,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放为你乖一点,学什么不好学同性恋?“ 他无视了这条消息,指尖一滑,滑回主屏幕。 主屏幕是一张照片,他昨天刚收到的。照片视角从上往下,他低头往下看,鹿行吟抬眼往上看,正好被拍入镜头中。 他把中铺那位碍事的兄弟裁掉了。 时至如今他才发现,他居然连一张和他的合照都没有。 第107章 北关大学来了不少人, 他们住空置的研究生宿舍,两人间,上床下桌。 对面和隔壁都有其他学校的学生, 鹿行吟领到了自己的学生卡和信息表。宿舍号也是按照省排名来的,顾放为和第二名的男生被分到一间,他和李琦分到一间。就在隔壁。 顾放为一开始想找李琦换个房间,鹿行吟轻轻说:“你换过来我就换过去。”顾放为也就不敢动了。 他很殷勤地过来帮鹿行吟搬东西,鹿行吟却眼疾手快地把所有东西都放了出来整理好, 不让他插手。顾放为无事可做,又不回他自己宿舍, 于是就站在门边眼巴巴的看着。 李琦都笑:“你俩是亲兄弟?虽然长得不像,但是你哥真的紧张你啊, 生怕你什么都不会似的。” 鹿行吟随口说:“是他什么都不会。” 顾放为:“……” 鹿行吟把衣服折好放进消毒后的柜子,再将生活用品摆上阳台。他的衣服洗了,挂上衣架准备晾干, 顾放为伸手说:“我帮你晾。” 他们宿舍阳台上灰尘多, 鹿行吟拿着一堆衣架, 熟练地无视了顾放为, 往走廊尽头看了看——那里的阳台还没有人用, 他带上了宿舍里刚买的抹布, 准备出去。 对门的宿舍开了,里边走出一个肤色稍深, 眉目聪颖的少年, 他出门看到他,愣了一下:“鹿行吟?” 程恪。 q省攻玉一中, 毫无意外的省队。 比起上次在z大集训的时候, 程恪没什么变化, 只是仿佛高了一点,稍微憔悴了一点。他的五官不算特别俊俏,但是属于耐看的那个类型,只是由于嘴角微微下垂,随时随地显得神情严肃冷静。端肃逼人。 “你去晾衣服吗?我刚好洗了一桶,一起吧。” 程恪看了他一眼,又注意到他身边的顾放为——顾放为上次没有跟队集训,他对这个男生没有印象,但是属于同类间的敏感直觉,让他注意到了顾放为看自己的视线:带着微微的敌意。 那是一刹那就激发起来的情绪,不需要任何理由。第二眼他才注意到——这个男生漂亮得接近让人窒息,他和鹿行吟一前一后站在那里,就是最亮眼的一道风景。 程恪看了看四下无人,笑着对着鹿行吟比了一个无声的口型:“男朋友?” 顾放为也看懂了这个口型。 鹿行吟摇摇头:“不是。我先去了,在那边先给你腾位置吧。” 顾放为愣在原地,神情有些僵。 “那是分手了?”这句话他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追着鹿行吟的背影走了几步,“你还记得当初我说什么吗?” ——如果分手,记得告诉他。 顾放为的脸色黑得已经没法看了。 程恪笑了笑,觉得很有意思似的挑起浓眉,慢悠悠地回宿舍拎自己的洗衣桶。这一边,李琦跑了过来:“顾神这有个福山题你看看是不是答案给错了?你有时间吗?” 他刚走到门口,就见到顾放为直接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甩了一句:“等一会儿,现在忙。” 他看到顾放为的床铺边挂着一大堆名牌衣服,都是崭新的,有的连吊牌都还没剪。他没有亲手洗过衣服,在出租屋时有一个洗烘两用机,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顾放为找了一个新买的塑料桶,接了半盆水,随后把两件干干净净的新衣服塞了进去泡好。 顾放为提起水桶:“我现在去晾衣服。” 李琦:“?” 同宿舍省队第二的五中成员康勤:“?” 天台上,鹿行吟擦干净自己面前的帖子,将衣服一件一件地挂上去,正在整理的时候,却突然见到顾放为冒了出来,伸手就拿起他桶里放好的衣物,往上挂。 鹿行吟瞅他,顾放为眼睛都不眨,笑得很灿烂:“正好我也刚洗完衣服,一起啊。” 鹿行吟:“……” 程恪姗姗来迟,他洗了一大桶东西,正打算过来时,却见到这么大个顾放为插了过来,非要和鹿行吟挤着用同一根铁丝网。 程恪也有点迷惑:“你也洗了衣服?” “是啊。”顾放为气定神闲。“我还能洗好多次呢。” * 对于冬令营(国家决赛)的难度,众口不一。有人认为决赛题目难度和初赛相当,只是对于部分省市来说,多出了实验部分而已,也有人认为国家决赛之于初赛的难度,相当于国家初赛之于普通高考。 鹿行吟自从考完初赛之后,就一直在做决赛和决赛类型题,然而无论时初赛卷还是决赛卷,他都正好卡在78,79分左右,死活上不去80分和更高的分数。 他为此进度停滞了一段时间,将重心转移到实验上来。 除去生物、化学等专业学生正常上课的需求,北关大学的元素有机化学实验室对他们全天开放,但是全国二十多个省代表队,加上高一高二即前来报名集训的散装竞赛生,实验室非常不够用。起初,是每个省派人抢占实验室位置,后面所有人起得越来越早,情况越来越乱,于是被叫停。 为此,北关大学集训时也产生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测试,仿照国家决赛进度,先通过笔试选拔,笔试排名靠前的先进实验室cao作,不分省市,只看个人。每人限制五个小时,二十四小时无休,有的学生如果排位不凑巧,也需要半夜定闹钟,爬起来赶往实验室做实验,因为这样级别的实验课程,错过一次少一次,时间上也已经来不及。并且,熬夜做完实验后,第二天的课依然得照常上。 各省差距如同悬钟,依然无时无刻悬在众人头顶。提醒着他们虽然是各省各地万里挑一的优秀学生,但这里依然是强手如林。 鹿行吟曾在z市二中连过一段时间的实验,但是只有短短五天时间。 “排到凌晨三点了,妈的,有谁和我一轮的?”李琦挥舞着纸片跑了s市省队,“我上次测验理论79。” 康勤耸肩:“82,比你早两个小时,不过我不想去了。我没办法凌晨两点去做实验,我生物钟一旦打乱,后续学习效率都会很差。” “好吧,鹿行吟呢?”李琦找了找,终于在床上发现了裹成一团认真改错的鹿行吟,“小帅哥,你几点的?” “74分,和你一个时段。”鹿行吟合上书,突然问:“康勤,你如果不去的话,我可以借用你的实验时间吗?” “没问题啊,我又不去。”康勤说。 顾放为也从另一边冒了出来:“我也是凌晨三点。” “顾神,你在放屁,你理论95这次第二,怎么可能是凌晨。”李琦奇道。 “我找人换了。”顾放为说,“早十点换成凌晨三点。” 他笑得一脸坦然,所有人面面相觑——现在化学岛都在求py交易,从凌晨时间换到早上,期望着某些不用去做实验的大佬能垂怜自己,顾放为主动从黄金时段换到凌晨,这人不会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凌晨两点五十,鹿行吟和李琦一行人到达了实验室外,后面还跟了一个精神百倍的顾放为。 “困不困,喝点咖啡?”顾放为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递给鹿行吟,鹿行吟摇了摇头,他却伸手硬塞了过来,视线转向了别处。 顾放为最近像个百宝箱,什么东西都能掏出来。 实验室里有大概十几个人,rou眼可见的比平常少,大多数人都熬不动,有的直接没起成床,有的起床成功却无法集中注意力,困得直接趴在实验台上睡着了。 鹿行吟用视线数了数,空置的实验台大约还有七八个。 他轻声说:“好像有很多人没来。” 李琦注意到他的神情像是有些蠢蠢欲动,猜到他或许想要干什么,提醒他:“一场实验本来就四个半小时了,虽然有人没来,但你一晚上还能刷几次实验?” 鹿行吟想了想,也有道理,暂时放弃了。 实验室在一楼,紧挨着外边的灌木丛,夜里总是散发出一种有些难闻的草木味道。整个实验大楼的热排风系统也在这一片,温度比其他地方高,神不知鬼不觉地养出了一大批蚊子。 时间过半,天边泛起鱼肚白,除了顾放为这个被香水腌入味的没被叮,其他所有人或多或少都被毒蚊子咬出了好几个红润凸起的疙瘩。 李琦咨询顾放为:“哥们,你喷的什么驱蚊水?哪款六神?” 顾放为忍了:“……这不是驱蚊水,这是香水。” 他已经做完实验了。 鹿行吟以前没有见过顾放为做实验,只有这一次见到了。 顾放为熟悉这些器材、流程,如同他熟悉自己的物质,他连器皿都有一套自己固定的、熟悉的摆放方式,取用顺畅自然,甚至不需要任何的思考。 他曾经几分钟做完滴定实验,无非是靠投机与运气,而顾放为却是真正的将一切实验刻进了心里,别人做实验是试错、磨熟练度,顾放为是本能。 “顾神你做完了,产率多少?”李琦忙了半天,满头大汗,“理论上产量应该有5克,但是我做出来一克都没有——卧槽!” 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他那一小片产物垂直掉进了冰水浴中,引发了他一声惨叫。 “5克。”顾放为说。 李琦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顾神强还是强。” 顾放为将视线放到鹿行吟身上。 鹿行吟嘴唇紧抿,神情认真,额头上带着薄薄的汗水。 这个实验是1999年ccho(中国国家奥林匹克竞赛)决赛的实验题,合成3α呋喃基丙烯酸并进行含量测定。这是所有竞赛老师都已经讲过的一个标准实验,用无水碳酸钠制造碱性环境,随后让原料进行perkin反应得到粗成品,随后进行纯化、干燥和测定。 反应条件中,本来就含有高温催化,实验室里温度比其他地方高,鹿行吟的耳垂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蚊子咬了一口,裸露出来的手臂也有好几个疙瘩,并且有些过敏发红,冒着细小的血点。 “我不行了,我得回去睡一会儿,先溜了,顾神一起走吗?”李琦彻底放弃,开始收拾实验器材。 顾放为说:“你先回去吧,我等他。” 鹿行吟专注着手里的实验,没听见他这句话,否则按照他最近的步调,应该会让顾放为赶紧走——顾放为这么想着,挪着凳子搬到了鹿行吟身边,围观他做实验。 鹿行吟的产物重量称出来了,不足一克,显而易见失败了。 他轻轻提走表面皿,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音很轻,但是顾放为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