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裴苒口齿盈盈,眼似含星,一般很安静,若论及自己所熟知的领域,则伶俐而谈,雀然灵动,很吸引人。 裴靖清有些忘怀,她忽然极认真地说,帮助他会令她坦然临危,从容不惧。 一种微渺弱小,却能震动到灵魂深处的力量,拨弄着裴靖清的心弦。 十七八岁的裴苒眼横水波,颊生粉红,是一树叁四月间的桃花,从他脚下硝烟焦土中新生长出来,不染纤尘的鲜妍。 “师长,长官部电令。” 裴靖清见杜钦进来,刚刚那一瞬间,有些一晌贪欢的错觉。 “苒苒,去把碗碟送去伙房。” “好。” 裴苒收拾东西离开,杜钦念电,“因交通阻断,徐昭部、白正廷部无法按时抵达各自防区,现着128师裴靖清部于东临继续坚守叁日。” 第七军原定在汵西阻截寇军北上,力逼寇军至东临,最终会战灭敌。 然而现在,杜钦道,“师长,如果南面寇军的继续增兵,我们一个师可能很难抵御。” 裴靖清盯着地图思量,用沉朗的嗓音若不在意道,“何止很难抵御,我部西面的徐昭防区目前兵力空虚,如果寇军兵分叁路,由南、西北、东北而上,形成合围之势,我128师就会被动成为一支深入孤军。” 战况险恶,由裴靖清说出来却似话寻常。 “复电长官部,128师依令坚守东临,誓挫敌锐,绝不退缩。” “请五团团长赵长庚,二十八团团长辛姚,叁十八团团长孙迪。” 杜钦将叁人请来,裴靖清传达了守城命令。 都是跟裴靖清南征北战多年,出生入死,打惯硬仗的人。 饶是敌我实力悬殊,固守任务艰巨,叁位团长面不改色,不置微词,决然受命。 裴靖清顺利布置防御任务,“叁个团中各挑选士兵90名,分别在东临南、东、西面动员当地百姓,犁路为田,伐木作栅,迟滞敌军行军速度。” “东临城正南五十六里纵深,每隔八里设一道防线,务必保证叁天内不准一个寇军越过防线。” * 《本草图谱》中有些引用文献,较为晦涩,裴苒在包扎所帮忙翻译、做些注释。 她原不知军情紧急,枪声炮声,以为像寇军昨天的进攻一样,到晚间就好了。 自战斗开始十几分钟,伤员就被源源不绝地送往包扎所。 各种呻吟哀嚎,充斥于耳。空气中弥漫着血液的惨烈腥气和药水的刺鼻气味,扰得她无法凝神。 干脆,她去做一些力所能及地气力活,帮忙烫洗绷带,给伤兵擦脸洗手,喂饭。 忙得团团转,越忙越不完,裴苒觉着自己是在绝地幻境,在伤残和死亡间周转。 翌日,侦察兵探知北上的寇军果然有向西北前进的动向。 裴靖清当机立断,抽出两个团的兵力去西北阻敌。 前沿压力骤增,依然抵抗顽强,敌人久攻不下,恼羞成怒,进行火力覆盖。 第一、二道防线伤亡之惨重,可以想象。 包扎所内吗啡等药物出现严重不足,部分药物只能用在重伤员身上。 一战功成万骨枯,裴苒看得心里很难受,她有一盒吗啡、一盒抗炎药,那是为裴靖清以防万一的。 “苒苒小姐?” 裴苒池边心不在焉地洗绷带,被人叫回神。 这个人,裴苒有印象,是那天晚上说她是裴靖清相好的人里的。 脸上一红。 “苒苒小姐,子弹取出来了,我要上前线了。”李充直手臂裹着绷带,精气神好极,说得像去串门。 “可是……你的伤没好呢。” “前线吃紧,师长把指挥所都顶到前沿坐镇了,我们这点伤,得尽快归建。” 裴苒心咯噔了下,裴靖清把指挥所顶到前沿去了? 李充直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银元,“这是来汵前,军队给我们发的两枚银元,我女儿和苒苒小姐一般大,送给苒苒小姐买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