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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齐云忽然没头没脑地这么来了一句,他眼里映着晚霞,目光却像是落在极远的什么地方。 低低的诵经声顺着林尖过来,离得远,根本听不清经文究竟念得是什么,只让人觉得心情无比静谧。 苏齐云出神而安静地听着,像在受着经文的洗礼。 晚课一过,诵经声渐渐止了。 “你下得来么?” 顾培风被问得一愣,接着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 苏齐云利索朝下一跳,单手攀着树枝,在空中滞了片刻,稳稳落地。他抬头朝顾培风招了招手,蹬上自行车,一溜烟骑远了。 苏齐云家就住在城郊边上,一楼。没多远就是大佛寺。 窗户没多高,顾培风垫上五六个砖头就能趴上窗沿。 屋里陈设很简单,狭窄的两室一厅,苏齐云在木桌前,留个挺拔的侧影。 他左侧的墙面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几层奖状,最底下那层,都有些卷边发黄。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苏齐云读了一遍,把竖起的课本贴近胸口,又低低地背了一遍。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声音清朗,听着,比佛寺里的晚课还要宁心。 顾培风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有些出神地听着他背课文。 冷不防,他脚下一滑,垒的歪扭的砖头一下全崩了,倒下去前,他看到苏齐云几乎要回头。 “谁?” 苏齐云探着身子,扶着窗沿,往四周看了看。 夜色开始下沉,窗外只有夏蝉努力地叫着,似乎什么人都没有。 他疑惑地皱着眉,又坐回桌子边。 墙角拐弯处,顾培风几乎整个人贴在墙上,那石墙被晒得guntang,灼得他背后生疼,可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云云啊。” 窗户里传来句温柔的昵称,带着点婉转的南音腔子,分外好听。 顾培风又悄悄扒上窗沿,只露出个小脑袋顶。 一个看着极其温婉和善的女人走了过来,弯腰,以额抵住了苏齐云的额头。 她极其怜爱地摸了摸苏齐云柔软的头发:“还烧呢。难受就别学了呀,休息会儿。” 他在发烧么? 顾培风想起,他把脸埋进自己手心时,有些guntang的脸颊。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那女人柔柔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窗户里很快传出了家常饭菜的香气,顾培风抱着膝盖靠着墙坐着,那香味萦绕不尽。 明明只是道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白菜豆腐而已。 等天幕真正沉下来的时候,蝉鸣混着虫泣,却衬得夜晚无比宁静。 那女人就坐在桌边,室内点了盏昏黄的光。 她一脚踩着藤萝摇篮,低低地哼着南音调子,手中绣着金苍绣,陪着桌边的少年写作业。 夜深得不能再深的时候,顾培风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他抱着膝盖坐着,伴着柔婉的哼唱,只觉得半梦半醒。 夜里的露下了下来,连胳膊上都凉浸浸的。 忽然,一声清脆响声从头顶传来,月光下,一只包子放在碟子里,散着腾腾的热气。 那人放下包子,没作声也没停留,转身就走了。 一只小黑爪子,吱溜顺走了大包子。 作者有话要说: [1] 岩上桃花开,花从何处来?出自《觉海法因庵主开悟诗》 感谢 夜白非白、月华微映是空舟、苏齐云人间天菜 投掷的地雷~ 感谢 L、苏齐云人间天菜 灌溉的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章时间线,15年前,故乡,初遇 感谢追更(鞠躬 第20章 骨瓷碟 到现在,顾培风都记得那个包子的感觉,烫手! 估计是刚出锅,整个包子都冒着热气,真烫的他左手倒右手,都快眼泪流了。 顾培风躲在墙角,都快被烫成千手观音了,但他还是没舍得松手,生怕包子砸地上,晚餐就落了空。 直到头顶又传来了敲脆盘子的声音,他当下僵在当场,一只白骨瓷盘子递了下来,像轮月亮似的,看得他有些发愣。 这时候,左手的烫实在超过了极限,小城的夜,被嗷一声惨叫划破宁静。 身后传来了极轻的笑,他接了盘子回头,只看到个干净的背影,左腰上还带着他的泥手印。 那之后,顾培风总是时不时来趴窗口。 他的书包里一直揣着那个白骨瓷碟子,每次他都义正言辞地告诉自己——这一次他真的是来还碟子的,然而每次趴完窗口,他又心虚地揣着碟子回去了。 多数时候,苏齐云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总是侧对着窗户坐着,用一种极其挺拔标准的姿势或是看书、或是写字。 学到入迷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托着腮,用白皙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自己的侧颊上的小痣。 他家里有架很古旧的木钢琴,音色都有些哑了,作业不多的时候,苏齐云总会弹上一阵子。 弹琴时,苏齐云很沉浸,有时候从半下午开始,一直弹到夜露都出了,他才会恍悟,他忘了吃饭。 其实弹得好不好,顾培风听不懂。 他就觉得,那琴声和流水一样,每一下都过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