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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嫡子 第66节

    ……

    应天城北城,鸡鸣山下金吾后街一片。

    在国子监西南角的红板桥东侧一栋宅院,朱允熥带着孙成与先前去了洪武门禀报消息的亲卫,三个人隐蔽身影趴在院墙上。

    三人的后面是从鸡鸣山上流淌下来的进香河,岸边树木冠盖硕大茂盛,从后面寻常人无法观察到这边的院墙。

    而在朱允熥三人视线里的宅院,亦是有一片灌木绿植作为遮挡。

    “他们进去多久了?”朱允熥趴在墙头上,挪动了一下身子,小声询问着。

    身下的瓦片有些胳人,让他浑身难受。

    亲卫吞咽了一口唾沫,低声回禀:“那青衣先进的屋子,有个把时辰了。倒是那国子监的监生,是属下去寻三爷时,才进去的。”

    “如此,估摸着也有六刻钟的时辰了……”朱允熥琢磨着事情,低声念道着时间。

    六刻钟够做很多事情了。

    只是,一个刚刚从苏州府入京的青衣,这么快就能和国子监的监生勾搭上?

    那亲卫大概是看出了朱允熥的猜测,小声道:“三爷,这二人进了屋子,属下带着人抵近探听了,并无异响发出……”

    朱允熥立马问道:“进去的那个监生是何身份。”

    亲卫回答:“国子监监生兰苗。”

    “监生兰苗?”朱允熥迟疑的嘀咕着。

    亲卫点点头:“监生兰苗,与监生檀明明、何芒、程昊,并称国子监四君子,终日同出同入,交友甚广。”

    说完之后,亲卫又将兰苗等四君子的详细根底,一一与朱允熥说清。

    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紧闭着的房门,朱允熥忽然问道:“今日国子监没有课业?”

    亲卫说道:“今日国子监休学。”

    朱允熥沉吟着:“今日休学吗?”

    一旁趴着的孙成,看那房门许久不曾打开,双目带着杀气低声道:“三爷,要不要属下带着人冲进去,将那二人揪出来!”

    朱允熥锁紧眉关,沉默思索着。

    那青衣是苏州府入京戏班子里的多出来的正旦,当日在东宫便行迹诡异,绝非等闲之辈。

    而如今又与国子监的监生四君子搅在了一起。

    吕氏到底要做什么?

    朱允熥的心头划过一个问号,这些日子东宫里头出奇的安静。静到即便是自己改封淮右郡王,吕氏和朱允炆那厮都没有流传出只言片语出来。

    更是与往日里一样,双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吕氏还是那般的笑面迎人,朱允炆还是对自己不待见。

    忽然,朱允熥眼前一亮,双手抓着墙头,脑海里将亲卫先前介绍的国子监四君子的身份背景,又梳理了一遍。

    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被他忽略了!

    在孙成和亲卫的注视下,朱允熥急促询问道:“那兰苗和檀明明、何芒、程昊四人之间,有何共同点?尤其是他们在学业上的事情。”

    这帮子读书人,总是沾亲带故,或者同窗同学。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亲密关系,往往一旦入朝为官,就会不由自主的团结在一起,在利益的趋势下,蜕变成一个拥有着共同利益的政治团体。

    当他们的利益与其他官员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党争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这也是大明朝后来的数十年里,朝堂之上纷争不断的缘由所在。

    那亲卫低眉沉思盘索,少顷之后亦是双眼瞪大,低声道:“三爷,他们四人的启蒙授业恩师,是那位的已亡尊上!”

    那位,是太子妃吕氏。

    已亡尊上,说的就是吕氏的父亲吕本。

    听到这里朱允熥原先皱紧的眉头,却是慢慢的舒展开。

    “如此说,他们难道是想通过这些人,制造事端?”

    朱允熥低声念道着。

    ……

    “山院使,若是依你所说,推行此物,恐会在地方制造出无妄事端来啊!”

    中极殿内,朱元璋盘坐没有一点皇帝模样的坐着,他的整个身子都斜靠在旁边的桌案上,一支手臂弯曲抵在桌子上,手掌拖着自己的脸颊,另一只手举着一策太医院院使山永年刚刚整理出来的记录不时的审阅几眼。

    一旁的太子爷朱标同样拿到了一份誊抄的记录,低头伏案,一页一页详尽的看着。

    太医院院使山永年原先满脸的激动,在听到皇帝拒绝自己要将大蒜素推行天下的想法后,不由脸色一黯。

    然而,一生奉献给了医道的他,在面对好不容易梳理出来,并且成功验证了自己重重猜想的大蒜素,又如何能让其束之高阁。

    山永年当下开口谏言:“陛下,此物不但可以防止患者伤口腐烂溃脓,让我大明边疆将士折损大大减少。对风邪之症,更是有着意料不到的奇效。”

    “加之制取简单,耗费低廉,若是推行至天下地方,我大明百姓将少受多少的病痛苦楚啊!”

    “为何陛下面对如此仁政,却欲要将其束之高阁?”

    第八十七章 书生造反

    山永年大概是一时急切的糊涂了,说完之后心中便是一沉,默默的抬头看向皇帝的脸色。

    见到朱元璋的表情不曾有变化,便趁机跪下请罪:“老臣失言,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治罪。”

    朱元璋这时正手握着太医院整理出来的书卷,看着山永年竟然是跪下请罪,洒脱一笑,挥挥手:“院使医者仁心,所思所想皆为咱大明社稷和百姓,咱何曾会怪罪了你。”

    一旁的内宫总管孙狗儿见状,赶忙上前搀扶着山永年起来。

    颤巍巍站起身的山永年,面有疑惑的低声询问着:“可是,陛下既已知晓,此物有利于我大明,为何却会觉得,若是推行下去,会引来事端?”

    在终生奉献给医道的山永年看来,大蒜素就是神物,乃是天赐祥瑞之药。

    这些日子他在太医院什么都没做,只领着人制取查验大蒜素的功效究竟有哪些。

    如今总结来看,这大蒜素不光可以防止伤口腐烂,还可治愈风邪。

    甚至于,再一次误打误撞下,他更是惊奇的发现,此药对毒虫蚊蝇有着神奇的功效。

    大蒜素功效如此之大,应用如此广泛,而制取的成本却又如此的低廉,甚至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依着山永年的想法,目下就该将这份太医院梳理出来的册子,刊印发行天下。

    然而,朱元璋却是乐呵呵的笑了两声,回头看向一旁已经看完册子的太子爷朱标。

    朱标小心翼翼的将册子放平在桌案上,伸出手将卷起的书页轻轻的压下。

    随后才在老爷子有些不耐烦的注视下,微微一笑,轻声开口:“院使,我家那混小子弄出这大蒜素,是否只需要大蒜便可制取出来?”

    说完之后,太子爷却是忽的皱起眉头。

    总觉得自己这番话里,有什么地方说的奇怪了。

    一时想不清的他,只好摇摇头。

    山永年带头道:“回太子爷,确实只需大蒜便可制取。此物制取如此简单,当真是我大明的祥瑞啊!郡王殿下得列祖庇佑显灵,大明得上苍保佑,我大明兴也!”

    朱标见山永年还没反应过来,苦笑连连,挥挥手斜靠在身后的架上:“院使,既然你也知晓这大蒜素制取简单,只需要大蒜便可。那院使可有想过,若是让地方上的人都学会了,民间还能寻得见大蒜吗?”

    朱元璋见太子爷如同过往一般,与自己心有灵犀,眉角含笑。

    而后却是脸色一沉,手掌拍在了桌案上,颇是有些怒气冲冲道:“哼!等到那时候,咱这大明天底下的大蒜,都要被那帮利欲昏心的混账给囤积起来了。咱这饭桌上,恐怕是也要再难看到一颗蒜头了!”

    “啊……”山永年长大了嘴。

    怎么也没有想到,如果按照自己所想,将大蒜素推行天下,会引来这样的后果。

    他有些惊恐的在皇帝和太子爷之间看着。

    朱标和煦的笑着,伸着手卷起衣袖,身子向前一倾,伏案伸手在桌面上那么一圈:“院使,陛下与孤,都知晓你乃是医者仁心。但天底下却总有那只为私利蝇营狗苟之辈,大蒜素制取如此简单,一旦被他们得到了法子……”

    太子爷的目光一沉,隐隐有杀气流露。

    心中已经升起惶恐的山永年,举止不安的注视着太子。

    朱标沉声道:“那时候,天下再难见一颗大蒜。不但如此,他们还有囤积取巧,自行制取大蒜素,高价出售,借此鱼rou我大明百姓!”

    商人是逐利的,在有着空前利益前提下,那些人真的能干出买光全天下大蒜的事情来。

    然后让民间再难寻到大蒜,而他们则可以借此制取大蒜素,高价出售。

    终于明白了其中深意的山永年,一时间心中惶恐不安。

    他当即再次跪拜在了皇帝面前:“陛下,老臣思虑不及,差点致使天下生乱,臣惶恐,臣有罪!”

    朱元璋看着先前与山永年解释的太子爷,默默的瞪了一眼对方,随后面目和煦的看着山永年:“院使快快起来,你这把年纪,若是出了事,可就是咱大明的损失了!”

    刚刚才扶起山永年的孙狗儿,只好苦笑着上前,将其再次搀扶起来。

    这一次孙狗儿不撒手了,唯恐这位老院使什么时候,又要跪下去。

    山永年感激的看了孙狗儿一眼,随后抱着拳躬身道:“陛下圣明,太子爷贤明,我大明有福。”

    朱元璋听着这话,却是哼哼了两声,脸上带着些吃味,幽幽道:“那小子,咱家老祖宗们显灵,这混账一点风声都不透露给咱,倒是全都让你先知晓了,还瞒着咱这么长日子!”

    骂完之后,朱元璋转头便瞪了太子爷朱标一眼。

    被老爷子瞪了一眼的朱标,两眼眨着,满头的雾水。

    心中更是大为冤屈,明明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那小子同样也瞒了自己这么久。合着回过头,倒都是自己的错了?

    老爷子这气没地方撒,现在全都冲着自己来了。

    朱元璋骂完之后仍觉得不解气,看向孙狗儿质问道:“那小子现在在哪里。”

    孙狗儿一愣,赶忙小心翼翼回答:“回陛下,殿下这些时日借常家的铺子,在卖冰食,还有您上回御笔赐名的冰玉冻。今日带着二十三皇子出了宫,想来这时候还在宫外呢。”

    哼!

    朱元璋听着这话,又是一哼,脸上却是更显吃味道:“如今就连二十三那小子,也跟他混到一起去了。合着,就留咱一个人守在家里?”

    “……”

    太子爷朱标稍稍坐正了身子,张张嘴却是化为一道无声的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