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页
秦凤池抬眼,回道:“......褚云开?” 新泰帝眼里带着好奇,饶有兴致:“这孩子的名字倒雅致,不像褚志海的风格。” 秦凤池有些不耐,迅速强压下去,平铺直叙道:“这衙内与陈大年侄子以前同在国子监读书,这趟与臣恰好同船,臣便借他稍作掩护。” 新泰帝又问:“这孩子怎么样呢?我只见过他的长兄,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他的次兄还在考举,将来前途也差不了,就不知这个幺儿如何。” 秦凤池本想随便敷衍过去,嘴巴一张,又迟疑了。 慢着,万一他随口几句,令皇爷对褚楼留下不好的印象,岂不是害了褚楼? 他蹙眉不语,竟显得有些苦恼。 新泰帝旁观,不由微微笑起来,看着他这模样,心下觉得十分有趣。 秦凤池半晌才道:“这个,臣虽与褚云开不熟,不过他这个人倒是年少有为,为人极厚道,有些烂好人……”算了算了,他还是闭嘴吧! 新泰帝忍不住朗声大笑,笑声在殿内回荡。 秦松一直缩在一旁,被皇帝的笑声吓了一跳。虽然不敬,但他心里实在觉得不解。那褚楼横看竖看,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皇爷作甚么这样关注,还问来问去…… 守在勤政殿外的内侍们也都有些纳罕,唯有吴炳胜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爷爷,”一个少监小声问,“咱皇爷咋这么高兴?” 其他几个少监都期待地瞅着吴炳胜,满脸八卦。这不能怪他们,主要是官家平日太好伺候,情绪永远稳定平和。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的,自来了勤政殿,无论是高兴还是生气,就从没见官家高声说过话。 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确实如此。像他们官家这样好脾气的天子,手下的臣子也都各个跟修了禅似的,君臣气氛融洽又和气。 这难得听见官家这样爽朗的笑声,实在稀奇啊! 吴炳胜心里不屑,所以说啊,这就算当下人,那也要用脑子。虽然说这些人都是皇爷登基以后慢慢才上来的,不知道鹰羽卫的来由,但只看这几年,秦凤池来勤政殿多少回了?哪次皇爷见了他不高兴? 他直视前方,淡淡道:“你们以后啊记着,见到秦大人,那是多客气、多殷勤都不为过。” 少监们面面相觑,突然都领悟了些什么。 吴炳胜可懒得管这帮子人怎么想的,他看看远处重檐碧瓦,还有更远处的大宝顶寺,思绪便不由自主地被扯回那一年。 宝顶寺身为皇家寺庙,香火鼎盛,里面的和尚日子十分好过。主持为了感谢先皇,特地提出要在寺院旁边修建济民所,以寺庙收入供养济民所的老幼病残,为先皇祈福。 先皇欣然答应。 当时,他家皇爷还只是先皇诸多儿子中极不起眼的一个,虽然占长,但生母卑微,并不受宠爱。最受宠的是二皇子,正宫所出,和他家皇爷岁数也相近,偏偏迟了一步出生。故而皇爷从小就处境尴尬,衣食住行虽然也富贵,但行止无不小心翼翼,步步留神。 好在皇后是个性子宽和方正的人,不但没有为难他家皇爷,反而留心照顾。如此他家皇爷也磕磕绊绊地长成了。 他记得很清楚,皇爷原先并无争位的念头,毕竟缺了出身,名不正而言不顺。仿佛是从裕泰三十几年开始,皇爷的性子才慢慢有了变化。 约莫是三十六年的春天,皇爷刚大婚开府,娶的是皇后的亲侄女。他当时私底下高兴地哭过一场,总觉得自家主人这是熬出了头,若不是想为儿子培养帮手,看重皇爷,皇后哪儿舍得把唯一的亲侄女嫁给皇爷? 但是皇爷一开府,新婚第二日,就吩咐他,自己放了些孩子在济民所养着,要他每月固定时日送去粮米,等几年就带这些孩子回府。 吴炳胜记得,自己第一个接回来的,就是秦凤池。如今威风赫赫的秦都指挥使,当年才不过五岁大,被济民所的妇人养得极好,长得玉雪可爱,性子也不怕生。 一开始吴炳胜是有些怀疑的,但后续府里养了好些孩子,也没见皇爷对秦凤池另眼相看,就没再多想。 事实证明,他这是想少了啊。 新泰帝今日兴致极高,笑半天,指了指秦凤池:“你这小子,还不说实话,当我看不出来吗?” 秦凤池目光平视新泰帝,坦然道:“臣岂敢欺骗皇爷?说的尽是实话。” “哦?是这样吗?”新泰帝似笑非笑道:“你这嘴硬的毛病,看来也还是和小时候一个样儿。” 秦松吃惊地来回看着他俩,心道,皇爷好似真得很看重师父啊,念他就跟念叨自家晚辈一样。师父莫非是宫里头长大的吗? 新泰帝察觉这小徒弟的视线,对他笑道:“你怕不知道,你这个师父,说话不尽不实。他啊,自小有个习惯,要是喜欢一件物事,那必然要藏得严严实实,一下也不给别人瞧,宁愿自己不玩也不看。” 他叹道:“大皇子小时候但凡得了新玩具,都要和周围人炫耀一圈才罢休,我那时还奇怪他怎么和你表现不一样……” 秦松听得十分震惊。他自然不敢擅自和官家搭话,只是暗地为官家语气里的亲昵感到心惊rou跳。 皇爷竟然把师父和大皇子殿下相提并论? 他偷偷去看自己师父,但可惜的是,他没能从师父那张脸上看到一丝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