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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山谷里的平地,看起来像是某个游牧民族的集市,取代建筑物的是一顶顶毛毡帐篷,地上遍布着马粪和污水。穿着各种毛皮衣服的牧民穿行在集市,有的交易马匹牛羊,有的交易奶制品和茶叶,还有些正在贩卖奴隶。 褚楼走在其中,越看越觉得触目心惊。他对这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处处都让他生出既视感。 “看看这个小孩,上等货色,中原白嫩嫩的货色!”他听到一个cao着半生不熟的官话的粗噶声音。这声音一瞬间让他浑身发凉。他皱眉看过去,目光刹那凝结—— 那鞑靼打扮的男人手里正拎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粗暴的摇晃,那孩子何止令他眼熟——那孩子——…… 褚楼眼前一晃,整个人天旋地转!等他再次清醒过来,愕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晃来晃去,浑身酸软无力。他吃力地低头看,发现自己变成了那个孩子——六岁时被鞑靼人拐走的他自己! 交易显然没成功,鞑靼人发出愤怒地咆哮,高高将他举起就要往下砸—— ‘我师父要来了,’褚楼心知肚明,闭上了眼睛,‘师父就要来救我了!’ 砰——! 褚楼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集市中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见一个丁点大的小孩瘫在地上,砸出了一地血,都不忍直视。可那孩子一看就是中原人,他们又收起目光匆匆走开。 褚楼含着一嘴的血,痛得好半天睁不开眼。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周身上下迅速苏醒的剧痛告诉他,他没死,还很可能全身骨折。 “妈了个——”他忍不住巨咳,嘴里喷出了血沫和断裂的奶牙。 头顶上那个山一样高大的鞑靼人不断咒骂着,抽出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他的手上。 “啊——”小孩发出沙哑痛苦的尖叫,扭曲的四肢不断地抽搐,却无力躲闪。 给老子一把刀,老子杀了你个狗畜生! 褚楼已经完全无暇去思考,为什么他师父宁雄飞这一次没出现——他甚至想不起来瘴气的事情,四肢断裂的剧烈疼痛将他的理智击垮! 鞭子如蛇舞般不断落在他身上,带起血rou飞溅,他渐渐趴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啪!”一记鞭子如同毒蛇一样抽向他的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希冀千万别抽烂他的眼皮,残了不可怕,又残又瞎那才可怕。 鞭子在最后一刻被人截住。 “你干什么!?”鞑靼人凶戾地瞪向面前的人,猛地一拽,竟然没能拽回他的鞭子。 单手抓住他的鞭子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头戴斗笠,手持乌鞘长刀。少年的个头还不到鞑靼人的肩膀,但身形挺拔,气势逼人。 “多少钱?”他冷冰冰地开口。 鞑靼人本想一口回绝,但他触及对方斗笠下的眼神,再一看这少年人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咬牙道:“一两金子!” 褚楼小小的身体像一滩软rou,他努力地喘着气,从视线余角看到对方的靴子。他心头一阵阵绝望。一两金子——这狗比怎么不去抢?!对,自己就是这狗比抢来的…… 完了,这人不可能当冤大头,等他们走了,狗比会折磨死他…… 正在这时,他听到头顶上有人用微微嘎哑的声音说:“拿钱,人带走。” 就这么一句话,令他心头突然涌起巨大的委屈,眼泪不断地从一侧眼睛滚落,滑到另一侧,渗透进脸紧贴着的潮湿的土地。 好疼啊…… 他缓缓闭上眼,感到自己被人小心地抱了起来,神志渐渐昏迷。 …… 秦凤池一边向前走,一边留意身后。他的腰一直沉沉地朝后坠,这重量令他心安,代表褚楼一直乖乖跟着他。 他伸手用刀鞘探路,时不时触及到干枯的矮树和灌木。大概这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山谷能有多大?当时他在外头看,瘴气虽然浓郁,但不至于走了一炷香还没到尽头。 “褚楼?”他停下脚步,伸手扯了扯身后的绳子。 可是他捞了个空! 秦凤池一下慌了,他猛地转身,探手摸过去——没有!除他之外所有人都消失了! “幺儿!”他趔趄了一步,努力镇定下来,“幺儿你在哪儿?” 理所当然,并没有人回答他。 白色的雾气丝丝缕缕地浮着,轻轻柔柔地环绕在周围。 秦凤池陡然冷静,他仔细地摸了摸腰间,确定没有绳子,剧烈的心跳就恢复了平静。他知道,自己这是中了瘴气,产生了幻觉。 绳子可以断开,但不会凭空消失,只有幻觉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褚楼还在他周围。 这个认知令他松了口气。 秦凤池站在原地查看了片刻,最终决定朝刚才的方向继续走,既然是幻觉,总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只有继续深入,才能抓住机会破除幻觉。 他继续向前走了一炷香,敏锐地发现周遭的瘴气开始变得稀薄,远处开始能听到一些声响。他侧耳辨别,总觉得像是唢呐的声音,热闹极了。 “迎亲吗?”秦凤池长眉微挑,直接大步走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在须臾间从白雾荒林变成了热闹的街道,而这条街于他竟也十分熟悉,不久之前,他还站在这条街的某户人家大门外头,等待着心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