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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685节

    张雍小心地打量了刘皇帝一眼,道:“据说是急火攻心!”

    “哦。”刘皇帝应了声,然后调侃道:“看来这宏泰老主持的修行,也还未臻至化境,未得圆润无缺啊!”

    “此必为陛下君威所慑!”张雍谨慎道。

    刘皇帝与老主持的谈话,他可是跟在旁边听得真真切切的。若是他面对刘皇帝那番诛心之问,只怕早就伏地稽首请罪了,老主持虽然修了几十年的佛,但还得顾念少林寺,顾念他的徒子徒孙。

    “什么威不威的!”刘皇帝闻之摇了摇头,看着张雍道:“老主持如此高龄长者,还受此惊吓,的若是真有个好歹,岂不是朕的罪过了?”

    沉吟了下,刘皇帝又问:“今日朕的表现,是否有些倚势凌人,有失君仪?”

    对此,张雍回答得干脆及时,认真地道:“陛下乃天下至尊,本就凌于万物众生之上,何谈欺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阖寺僧众,概莫能外!”

    “你们这些学士翰林,确实会说话,朕听得也舒服!”闻言,刘皇帝笑了笑,道:“不过,这些话若是听多了,朕还真怕自己会飘飘然而不自知。”

    张雍略显尴尬,然而,刘皇帝这看似清明冷静的言论表现之下,或许早已是志得意满。

    “适才朕关于佛寺僧众管理限制的想法,你以为如何?”刘皇帝谈起正事。

    想了想,张雍道:“陛下圣明烛照,此议甚好。”

    “好在何处?”

    “若能对天下佛寺及诸寺僧众限定数目,则必能限制佛门无止境壮大,同时,也可弥补官府监督考察华而不实的漏洞!”张雍侃侃而谈:“甚至于,对于诸佛寺所拥寺产僧田的数目,同样明定限制。另外,对于违反朝廷限令的佛寺僧众,也当制定一套严厉的惩戒办法,如此,方得完善!”

    “乾祐灭佛,天下僧人对朕怕已是深恶痛绝,这些年朝廷政策放宽,没有多加打击,好不容易过了些安心日子,再施此限令,怕是这些佛门释众,要恨不能食朕rou,寝朕皮了!”刘皇帝轻笑道。

    “陛下当朝,区区佛门,焉敢怨怒?”张雍自信道。

    “那继世之君呢?两三代之后,后人还能严守此制吗?佛门就无突破此限制的办法?”刘皇帝反问道。

    “陛下开国定制,后人自当遵从,岂能违背?”张雍迟疑了下,稍显底气不足地回答道。

    事实上,要按照这个思路讲下去,是不会有个结果了,未来太不可测,不要说对佛门的限令了,就算是朝廷法律成制,都是在不断变化的。

    制度虽立,更要要的,还是如何执行与监督,而这些,都需要靠人去做,凡是靠人做的事情,都不会有个完全,这一点,刘皇帝早就有十分清晰的认识。

    因此,刘皇帝笑了笑,轻叹道:“罢了,朕也不去cao继世之君的心了,先把能做的事先做在前头吧!有些事,也只有朕能去做!”

    “陛下襟怀,臣钦佩万分!”张雍道。

    “关于这份限令,就由你牵头,找些人,先草拟出来,交由政事堂核定!”看着张雍,刘皇帝交付任务。

    “是!”张雍略喜,这是给他一份功绩啊。

    “另外,不只佛门,各地道观庙院,也当效仿此法!”刘皇帝又补了句。

    “是!”张雍略感意外,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都以为刘皇帝只是厌恶佛门,方才有这诸多的警惕针对。

    但从此言看来,刘皇帝或许还真不是单独针对佛门了。

    而刘皇帝琢磨了下,稍微迟疑了下,又道:“另外,至此之后,大汉佛道之外,悉为邪教异类,严厉禁绝!”

    显然,刘皇帝要搞一刀切了,意图对大汉国内宗教进行一次清场了。张雍呢,或许也只当一个政治任务来完成,并没有深入地去权衡思考,果断答应,皇帝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朕听闻,这些年大汉各地,尤其南方,出现了一大批异教邪恶作祟,蛊惑人心,诱导百姓祭奠邪神。广西布政使范旻此前在境内取缔yin祠达数十所,该当予以表扬,当敦促天下道州官府,加强对境内邪异的监察,一应yin祠,全数取缔,朕要肃清出一个朗朗乾坤!”刘皇帝冷冷道。

    大概是感受到了刘皇帝语气中的坚决,张雍慎重地应是。

    刘皇帝又思考良久,方才叹道:“朕又要得罪一大批人了,如此插手世俗之外,也不知是福是祸!”

    张雍道:“陛下所为,为国为民,澄清世界,功德无量!”

    “对于这些蛊惑人心的邪教异类,冒起一个,打击一个,朕绝不手软!”刘皇帝态度强势无比:“你拟写一份章程,将朕的意思表达清楚,发回洛阳,此事,还是交由赵普他们去做!”

    “是!”

    “另外,此议或许会在民间引起一些sao乱,朝廷当率先示警诸道州官府,接下来当加强这方面的防备,以免生动荡!”刘皇帝又道。

    “遵命!”

    “去做事吧!”刘皇帝扬扬手:“朕乏了!”

    “陛下安歇,臣告退!”张雍躬身行礼,缓缓退下。

    喦脱等近侍也受命退下,房门轻轻掩上,禅室内的光线黯淡了一些,刘皇帝摊直做得有些发麻的双腿,静静地想了想,面容之间难免浮现出少许忧虑。

    自古以来,宗教之事,往往成为一种麻烦,刘皇帝也不知他这番严令推行下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信仰这东西,沾上或许就是麻烦,不可不慎。

    但是,若什么都不做,他又心里不痛快,毕竟,哪怕不提其他,作为皇帝的本能以及一代雄主的威严都在驱使着他,要强化朝廷的统治,深化官府的权威,世俗之外,也不例外。

    至于天下百姓,可以信教,但是,接受朝廷的统治管理才是第一的。倘若,真因为此事,而引发一些乱事,那在刘皇帝这里,反而证明这样做的必要性。

    如刘皇帝所言,有些事,只有他能做,其他人,没有那个魄力,也没有那个能力应对可能发生的麻烦。更多人,或许更希望看到一个安定祥和的世界,哪怕有所妥协也没关系,但如今的刘皇帝,是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妥协了。

    思虑一阵,刘皇帝的目光反而更加坚定了,表情在暗淡光线的照射下也隐隐透着冷厉,有些渗人。

    “佛?道?”嘀咕了一阵,刘皇帝嘴角又扬起了点笑意,转身扭头,看着背后墙面上那传神的佛字,不由嗤笑道:“我拜天拜地拜父母,就是不拜你!在我的帝国,还得你来拜我!”

    第378章 辽国近况

    “这又是酒又是rou的,岂能不玷污了佛门清净之地?”傍晚时分,刘皇帝在禅院之中,看着一桌上荤素搭配的膳食,玩笑道。

    喦脱侍候在旁,躬身应道:“官家在此用膳,便是赐福了,何需顾及区区寺庙的戒律?”

    “你出此言,可就太霸道了吧!”刘皇帝笑如春风,侃笑道:“岂不闻入乡随俗?中午那顿斋饭,就还算可口!”

    喦脱哪里听不出刘皇帝话里是喜是怒,皇帝有谈兴,他也就附和着:“官家若因俗,那也是赏赐其一个天大的面子!不过,小的也听闻,这佛寺之中,也有食rou的!”

    “哦?”刘皇帝微微一笑,道:“也是!他们有武僧,这要强身健体,锻炼体魄,光靠清餐素食可不行!”

    刘皇帝动筷子的动作很是自然,夹起一块rou尝了尝,赞道:“鹿rou不错,鲜嫩爽口,有滋有味!”

    “此鹿乃是卫士在山中猎得,经御厨细心烹饪!”喦脱答道。

    “你看看,这可犯杀戒了!朕来这宝刹,刀兵随行,煞气腾腾,也不知这寺中佛光功德能够消弭几分?”刘皇帝调侃道,筷子却不停,又夹起一块rou,还美滋滋地啜了口酒。

    残阳斜照,晚风徐徐吹拂,院中林木森森,刘皇帝则惬意地享受着美食佳酿,很是有些舒畅。

    “陛下!”张雍前来见驾,手里拿着一份奏章。

    “字雍,来,坐!”刘皇帝伸手指向对面:“朕迎风独饮,正感寂寞,你来得正好,陪朕吃两杯酒!”

    见刘皇帝心情不错,张雍也不矫情婉拒,恭敬谢礼落座,将手中奏章放于石桌上,喦脱则招呼人添上一份杯碟。

    刘皇帝虽不好酒,但这么多年下来,还是不可避免地养成了饮酒的习惯,但往往浅尝辄止,只作娱情,毕竟,还需保重身体。

    张雍作为随侍在侧的近臣,陪刘皇帝喝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分外习惯,当然,时刻保持着风度,以免君前失仪,因此君臣两个都十分克制。

    “何事?”几杯薄酒下肚,刘皇帝目光落在张雍带来的那份奏章上,问道。

    “洛阳来报,称辽南枢密使萧思温南下,表奉京师,赵相请示,如何接待?”张雍干练地答道。

    闻言,刘皇帝顿时来了兴趣,要说当下有哪些事务是他最为关心的,对辽事务绝对排在前列,凡是涉辽事务,都会表以关心,这也是刘皇帝出游嵩山,赵普仍旧会遣人将此事通报的缘故。

    “时隔半年多,难得契丹主动来使,这是承受不住,要来乞和了?”刘皇帝玩味道。

    在开宝九年的这大半年,不论国内如何安治,诸边如何消弭兵事,朝廷如何寻求休养生息,但在对辽事务上,仍旧保持着进攻姿态,绝不罢休。

    山阳一线,在田仁朗的部署下,屡有汉骑扬鞭北上,侵扰掠夺,虽然没有取得什么大的斩获,但对辽国的压力是显著的。

    辽国同样承受着北伐战争的反噬,并且比起大汉要严重得多,部族离心,反抗造乱者,难计其数,熬过了酷烈的寒冬,漠北的形势非但不加好,反而呈现一种持续恶化的态势。

    对于那些抗拒的漠北部族,辽主耶律贤的态度也很强硬,一律镇压。但是,以漠北之大,族群之多,在汉辽战争中受到重创的契丹,哪里还能如以往那般轻易平定。

    因此,在这半年中,大漠之上,厮杀不止,纷乱不休。虽然,相较于那些离心的部族,辽廷所掌握的实力,仍旧占据优势,但已经丧失了绝对压制能力。

    在耶律贤适等文武将吏的辅助之下,辽国在平乱事宜上,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大局仍旧堪忧。甚至于,契丹军队迫于粮草、军械等给养问题,也难以进行持续的军事行动。

    而辽国治下的诸多部族,包括契丹诸部在内,情况同样糟糕,基本的生存生计都面临问题。若是能有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可供其休养,或许还能通过时间恢复,但是这一点,却是千难万难。

    大汉不会给这个机会,辽国那些部族也不会给这个机会,大汉军队,不需深入,只需要保持一个陈兵的姿态,就能牵制契丹不少精力。

    而漠北那些叛乱的部族,在面临契丹军队的打击中,哪怕失败了,也有举族南迁,归附大汉的选择。有这条退路在,他们反叛就更加自如了。

    于辽国而言,最危险的,也永远是大汉,而非那些反叛的部族。时至今日,曾经辉煌一时的大辽王朝,已然摇摇欲坠,完全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距离分崩离析似乎也不远了。

    甚至于,连契丹本族,都怨愤颇多,辽主耶律贤就像坐在一个火炉上,每天都经受着烈火的烘烤,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大汉军队,就像个游客,在旁边看戏,火候不够了,则向其中添点柴,加点油。大定府那边,董遵诲主持军务,率领汉奚联军数次北上,兵临潢水。

    即便没有取得什么决定性的胜利,但惊也惊到契丹人了,这也使得辽京临潢府始终面临汉军的威胁。连都城都不安全了,那国势动荡,人心混乱,也是可想而知的。事实上,在南来投奔大汉的部族中,就不乏契丹人。

    相比之下,在奚王筹宁率领下,早早地便归附于大汉的袭部族人,则要显得幸运得多。过去的一个冬季,日子同样艰苦,但背靠大汉的支持,终究是平稳度过白灾,没有遭受太重大的损失。

    哪怕还要征召部卒,配合汉军的军事行动,但在纷乱的辽国乱局中,也算保持着一个独善其身的处境。

    说到奚族,就不得不提一句,奚王筹宁自随驾南来后,就一直待在洛阳,刘皇帝没提,他也就没主动请归,老奚王终究还是识趣的。至于其他奚人贵族,也大多流连于西京,朝廷给他们的待遇还是不错。

    与此同时,朝廷对于奚族领地的消化吞并,更化改制,也在着手进行中,设立燕山北道,也已提上日程。在辽国的治理下,奚地已然有了些基础,而大汉接手,再行深化,那么用不了多少年,燕山北部那偌大地区,也将正式成为大汉帝国的道州府县。

    相比于山阳、燕山一线汉军的引而不发,保持逼压,辽东那边,则是唯一付出了实际作战行动的一处。

    立夏之后,马仁瑀便提兵北上,进攻黄龙府。经过近一年的纷纷扰扰,整个东北地区的形势也早已明朗,辽东以内,渐复安宁,辽东以外,纷乱依旧。

    而原属辽治下的东北广大地区基本流失,只余黄龙府一地在耶律斜轸的坚守下,但也只是苦苦支撑罢了。

    开春之后,马仁瑀足足按捺了几个月,待辽东治下稍复元气,且辽军形势愈见孤危时,方才请旨发兵。

    而对马仁瑀所请,朝廷果断降制从其请,对于黄龙府仅存的这股辽军,就算不是如鲠在喉,也看着不顺眼,势必拔之。

    面对汉军强势北上,黄龙府的辽军也没有太多办法,他们早已沦为孤军,辽廷自顾不暇,更无法援应。耶律斜轸再会统兵,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是无力回天,迅速陷入重围之中,马仁瑀更是稳扎稳打,围城近两月,也不急不躁的,黄龙府的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

    第379章 萧思温

    对于辽国的内外交困,大汉这般可是洞若观火,刘皇帝也让他的军政重臣们一起商讨过,面对如此形势,辽廷会采取怎样的办法解决。

    根据北方新消息与新情况的不断传来,汉廷这边也讨论的不止一次,各有各的想法,且每一次得出的结论也各有不同。

    但有一点是大汉重臣们达成共识的,便是,于契丹而言,外患大于内忧,如若大汉的威胁不解除,那么漠北纷乱永远不可能停罢。

    而这一点,似乎又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大汉隔岸观火尚且来不及,看到正热闹,怎会容其轻易落幕。

    曹彬提出,辽主或许会遣使求和,称臣纳贡,以求先解外忧,再消内乱。但这需要含羞忍辱,饮仇罢恨,更重要的,得刘皇帝格外施恩,但是,刘皇帝又岂是心慈手软之人。

    不过,对于曹彬的想法,刘皇帝倒给予了一定认同。汉辽之间,打打和和也属正常,正式的议和都有两次,还有通婚往来,即便血仇已深,为济国家之危难,即便向仇敌稍低其头,求得一个生机,以辽国君臣的器量,也未必做不出来。

    因此,刘皇帝还真就带着一点期待,观望着辽国的抉择与反应。然而,过了这么久,辽国似乎也没有服软的意思,一面防备的大汉的侵袭,一面积极平定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