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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风”似被抚平了某种阴缠暗问的情绪,他晚上还是经常摸进方征房间抱着睡觉,但很乖地不动手脚,也不会患得患失缠磨他确认,只是用一双方征看不到的视线,在黑暗中热切地、虔诚地、憧憬地良久凝视。 在准备出行的前一天,方征要把事务都交代好。几个“部门”的工作开展,这几天试运行下来都还算顺利,但也让方征注意到各分工一些潜在的问题,好在规模不大,一时也没什么影响。方征准备在路上思考解决方案。 方征去公社补充草药时,听到那只獬廌喷着响鼻凑到自己身边,光滑似缎的毛皮在方征手边如水般划过。方征摸索着动物的流线型身躯和头顶的长角,问不远处的长老:“它痊愈了?” 獬廌在养伤,它在这些人眼里是“神兽”,自然不敢拴它。这几天它能自由走动,就在公社里逛来逛去,兴致来了就啃一啃玄思长老的草药。看到方征过来,玄思赶紧谢天谢地希望他收走这头祖宗。 “是啊,神兽既然大好了,还是安置个别的地方吧。”玄思长老愁眉苦脸,他之前试图去牵这头獬廌,可是刚要碰到,对方的长角就“噌”往他身上顶,换其他人来也照顶不误。玄思长老也不敢把它赶出去,万一跑掉呢?结果今天方征一来,这只獬廌就亲昵地凑在他身边任其抚摸,不由得让玄思长老感慨:能和神灵沟通的就是不一样啊。 方征于是拍拍它的脖子,道:“带我去你来的地方,好么?”公社边站岗的人听到,替方征开了门。 獬廌似听懂了,它骄傲地昂头走出大门,方征拄着剑跟在后面,他听到肩头上那只好奇的小紫狪尾巴轻盈甩过自己耳边,从自己肩头跳到了那只獬廌的背上。獬廌全身毛发直耸,受惊般蹬踢着,想把小紫狪甩下来。 方征心中一凛,他担心小紫狪会放电把这头神兽烧焦,连忙呵斥“小狪回——” 但是话音未落,紫狪发出些滋滋的叫声,獬廌的不安嘶声就停止了,如果方征能看到那画面,定然觉得十分惊奇——紫狪凑在獬廌耳边,就像在跟它说话似的。它并没有电这只獬廌,也不需要。它们的先祖曾经在虞舜麾下并肩作战,熟悉感镌刻在它们的基因之中,就像和老朋友的重逢。 方征并不知道獬廌把自己带往哪个方向,但是半路上他又听见“吱”声,原来是那只青龙墓中的老猿猴“果然兽”,它背上有个小藤筐,是部落女人们送它的,都亲切称呼它为“小采猴”。它有“讨好型猴格”,总会采些果子送来给人吃。它抓耳挠腮在路边张望着小紫狪盘在獬廌背上,吱吱跳着也想爬上去,却被小紫狪龇牙咧嘴地扫了一尾巴,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方征看不见的,啼笑皆非的一幕又出现了。那只果然兽,不但没有生气或是逃跑,反而从小藤筐里掏出一把新鲜的松子,近乎“谄媚”的姿态送上去。小紫狪迟疑着,小爪子抠着松子,又轻轻扫了它一尾巴,果然兽就像得了什么吩咐,充满干劲地跳了下去。 这一路上,方征虽然看不到,但听辨声音,又惊又笑。那只果然兽,不断地采来附近果树上的桃、杏,讨好小紫狪给它吃,也不忘前面的獬廌,又是拔草又是割叶子,甚至不知道在哪里端了个小罐给它喂水,把紫狪和獬廌伺候得舒舒服服,紫狪卧在獬廌背上,果然兽就跟牵马的仆人似的前倨后恭,终于找到了可以一直讨好并且仰赖荫庇的对象那种激动又充实的干劲。 这只猴子生活在山谷里好几年,明明很和平,物产也很充足,可它不知道经过怎样的训练,也不知演化成怎样的本能,要依附个强大者来保护自己,它待方征比其他人都更殷勤,大概因为方征是这里最强的。但方征不喜欢这只猴子的个性,不怎么理它。 有一段时间这只果然兽又不见了,是仆牛有一天把果然兽提回来,说这东西趴在自己窗外睡了好几夜。方征就对仆牛说:“那你就养着它吧。”仆牛厌恶说:“然后回忆我被关在那墓里的十几年么?” 这只果然兽就一直留在山谷中没有出去。也有部落女人想养它,但是它又不认。它似乎只瞧得上方征仆牛那种强悍的饲养者,但他们又不接纳它。如今终于“投靠”到一个它觉得满意的效忠对象。方征回想着它们各自的来历,不由得有些感慨——果然兽本来是虞夷的士兵派去看押仆牛,给他喂食的。而紫狪却是帝坟中的灵兽,獬廌亦是昔日虞朝决狱的神兽。就仿佛裂土后的虞夷和从前虞朝的关系——君还是君、臣还是臣。 獬廌领路,一直走到了那片温泉水附近,方征想起最初就是在某个泉眼附近发现了獬廌的脚印,“连风”还告诉方征,它是从“水火泉”中生出来的。那怎么可能呢? 此刻温泉眼最远的两侧,分别有人在盥洗,方征看不到,但听觉比较敏锐。他寻思着以后这温泉的使用,男女还是要分开,否则会给民政局增添许多无妄的工作量。那些人也远远看到方征带着神兽和放电的小怪物。方征大声请他们暂时离开,他有事情要处理。 那几人赶紧捂着麻衣离开了温泉。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方征对抑制不住激动蹦来跳去的小紫狪道:“好了,你想做什么?做吧。” 他又摸了摸獬廌的脑袋,问:“你真的从温泉里出来的?” 獬廌把头凑在其中一个泉,它站立的位置正对着泉眼涌出的小口。那只小紫狪跳进水里,噼里啪啦一通放电,泉眼竟然豁然裂开,发生崩裂的声响,这个泉眼迅速干涸,水全都流进了一个大洞之中。显露出的硫磺石中,掺杂着黑灰色的矿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