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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珣的脸色黑了又绿,绿了又黑,凛着一双眸扫过在场诸位长老,尔后重重哼出一声,拂袖离去。 “谷主——”众人在他身后呼喊。 谢厌若有所思地“啧”了一声,将手头剩余的瓜子倒进剑无雪手心,拍了拍手掌,跳下椅子,去追晏珣的脚步。 映山湖倒映如黛春山,夜色渐起,更是映出缓慢东升的弦月。水波明明,涟漪微生,晏珣临湖而立,宽大的袖摆被风荡开,深紫色刺绣滑过夜色,像是瞬闪在山岚间的蝶。 “谢厌。”于此地静立半晌,晏珣轻声开口,“这天下已非从前的天下,山河之间久无大战,各门各派为了扩大势力,都在尝试联合他派,结成盟友。” “联姻无疑是最好的方式。”晏珣话语里无不失落,“此般计策,虽非我愿,但……” 他的话在此时顿住,谢厌接过话头,缓慢开口:“但你不得不这样做,这就像皇帝为了维持边境和平,娶回邻国国主的女儿一样。” “却又有些不甘心。”晏珣垂下眸眼。 “所以,其实你一早就做好了打算,但不喜那些长老拿此事相逼,才不坦言,更不同意。”谢厌漂亮的眼珠子幽幽一转,“但你又很犹豫,可是心中有所牵挂?” 这话引得晏珣“咦”了一声,偏头回望身后的谢厌,将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继而了然了什么,长长叹息。 “你没想错,我还没吃那枚丹药,现在除了剑法,什么都记不起来。”谢厌轻耸肩膀,轻描淡写道。 “啧。”晏珣撩了撩衣摆,坐到湖畔边的青石上,再一拍身侧,示意谢厌也坐过去。 谢厌未曾犹豫,提步而前。 晏珣从旁边拔起一根草,捏在手上,边把玩边道:“我曾经养过一只白猫,但灵宠的寿命并不长久,你上次走后不久,它便跟着离去了。” “以前,我跟你说,白猫是我在山门口捡的,其实不是,那猫是我从江陵道带回来的。它本散养在一间食肆中,老板闭店回乡,它便没了去处,我见它可爱又可怜,顺手带了回来。” 他的声音很低,语速缓缓,说陈年旧事,就像倒出一杯苦涩的茶。 谢厌捕捉到话语中的关键,低喃道:“江陵道……” 晏珣平平一“啧”,察觉到什么,问:“你见过最千秋了?” “已见过。”谢厌如实告知。 “我虽不愿成亲,但这个亲,不得不成,否则上林谷后继无人不说,在七州的影响力也会被别的医修门派比下去。” “我虽和最千秋老死不相往来,但还是想请他来喝我的喜酒。我要气死他。”晏珣晃着腿,手撑在身后,斜仰上半身,抬头遥望天穹。说话时,原本语气淡淡,但话到末尾,倏地激动起来,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 谢厌弯腰捡了一块小石子,将之掷向湖面。 水花一朵一朵炸开,晏珣凝视着,话语里带上几分苦涩:“他一开始不拒绝我,后来却把我抛开,我生气说老死不相往来,他便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你说,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谢厌心下一动,但望着水中倒映,还是说了句——“没有”。 “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当然不知道。”晏珣兀自摇头。 “那就把最千秋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始乱终弃的混账好了。”谢厌轻声道。 这话都得晏珣一笑,他学着谢厌的模样,朝湖面飞出一块石子,“不愧是你,说得真有道理。” 谢厌的石子紧随其后,并问:“你打算同哪个门派联姻?” 晏珣:“南疆肯定不行,他们与外界隔绝,凡人只闻其恐怖,并无威信可言。” 谢厌望着山色,思索一番,道:“如今上林谷位于东华国境内,那么你的选择,应当是——” “我选神都。”晏珣打断他的猜测,直接告知心中所想,“三百年前,神都由中立立场倒戈向东华皇族,如今是东华国内第一学府。我会和神都联手。” “原来你什么都考虑好了。”谢厌有些感慨。 “不得已而为之。”晏珣无奈地笑笑,尔后脸上表情褪去,语渐低沉,“到时候,就劳烦你将喜帖送给最千秋了。” 谢厌垂眸说好。 宵风拂过湖畔,清寒幽凉。 半年之后,时逢中秋,上林谷谷主与神都学院山长嫡女结侣,宴天下各派人士,并请剑圣北云岫为证。 这一日,最千秋没有来。 谷中枫红似火,烧得炽烈。 谢厌坐在高处,眺望月色下的上林谷,以秋景相作,喝了半坛桂花酿,随后将那枚能让他恢复记忆的丹药掏出来,摆在案上。 剑无雪偏头,月光之下,他青灰色的眼眸分外幽深:“你打算服下它?” “你们都记得,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怪没意思的。”谢厌抻直腿,晃着脑袋,慢悠悠说道。 剑无雪垂眸沉默,片刻后掀眸,望定谢厌:“恢复记忆的过程,可能有些不好受。” 谢厌弯起眉眼,口吻轻松:“我说你,堂堂长生境剑修,难道没办法让我好受些吗?” 言罢,他将丹药丢入口中,就酒服下。 余下的半坛酒酿饮尽,谢厌拂衣站起。 泼墨苍穹,天灯如星,他立于辉光夜色间,轻笑着朝剑无雪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