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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天晚,四周无人,聂光裕便起了杀念。 谢杏村与他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往前走。聂光裕搬起墙角下的石头,照他后脑砸了下去。 “最先做错的是你,谢给谏不过是履行他的职责罢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顾励想起谢杏村振振有词地对穆丞相说:“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我既然是吏部给事中,就要对得起陛下发给我的俸禄!” 谢杏村这人,就是这样一个傻子啊! 顾励已经看出来了,聂光裕显然不认为自己有错,或者说自己虽然有一点小错,可其他都是被逼的。他不免有些失望,问道:“那穆丞相呢?你外出治水,可是穆丞相举荐了你,他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吗?” 聂光裕说:“穆丞相举荐了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有治水之才?我的功绩,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攒下的。我在黄河边用□□炸渠,被埋在泥沙下头,九死一生,得到这些荣誉封赏,难道不都是应该的吗?” 顾励失声道:“聂光裕,你怎地……你怎地会变成这样?你领取朝廷的俸禄,为朝廷办事,是理所应当。朕记得当初张慈儿围攻京城时,你与傅少阁曾一起上墙头援京,那时的你,可不是现在这样啊!” 聂光裕嗤笑道:“那时的我,满脑子都是忠君报国、为民解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傻念头!太蠢了,太蠢了!理想不能当饭吃,我在京城中备受冷眼、饱受奚落的时候便想明白了,固守这所谓的理想不过是可笑的自我安慰罢了。” “可是穆丞相与你无冤无仇,就算你不思回报他的知遇之恩,也不该对他痛下杀手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天夜里,宫里举行御宴,聂光裕吃了席后,有些醉了,从宫里慢慢走出来。路过官署时,穆丞相叫住了他。 聂光裕向他行礼,见他从官署内走出来,不禁有些纳闷。穆丞相笑道:“这天寒地冻的,聂侍郎,咱俩结伴回去吧。” 聂光裕问道:“穆丞相的家仆还没来么?不如坐我的轿子回去吧。” 穆丞相摇摇头:“方才吃了酒,有些醉了,走一走吹吹冷风清醒些。” 看他这样子,似乎是有话对自己说,聂光裕便虚扶着穆丞相,随他一起慢慢往外走。 穆丞相问他:“你妻弟宏光去年从南直隶调任湖广,今年是不是就在地方上过年了?” 聂光裕下意识地答道:“是啊,我妻子颇惦记他,就这么一个弟弟。” 话说出口,聂光裕后知后觉地惊出了一身冷汗。穆丞相知道贺宏光是他妻弟?他突然提起宏光,又是为的什么? 穆丞相的下一句话,更是吓得他魂飞魄散。 穆丞相问:“牛种案中,是你为妻弟疏通打点,他才能全身而退吧。” 聂光裕手脚冰凉,话都说不出来。 穆丞相转过身,看向他:“聂侍郎,老夫劝你尽快去自首吧,陛下乃是爱惜人才之人,又宽宏大量,你主动交代罪行,老夫也会劝他从轻发落。” 聂光裕已是心如擂鼓,血液直冲头顶,耳膜鼓噪,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只是一味地想,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绝对不能不自首,不能让人把这件案子翻出来,毁了他这几年的苦心经营! “穆丞相已经找到了证据,却没有先告知于朕,反而去找你,乃是他给你的一个机会啊!” 穆丞相真傻,他若是直接把证据交给顾励,便什么事也没有。可他想着给聂光裕一次机会,聂光裕却是想着要置他于死地啊。 聂光裕的心态已经扭曲了,就算穆丞相想着要给他机会,他也是不会心生感激的。 果然,就听聂光裕说:“穆丞相要给我机会,为什么不干脆当做没有这事?我求过他的,那天夜里,我跪在他的面前,求他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可是他……他却像那个谢杏村一般,非得揪着我不放!我没有办法!杀了他是我唯一能做出的选择!” 顾励摇摇头:“你还可以选择回头。聂光裕,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然而聂光裕是不会承认自己错了的,只能把他留给法律来审判了。顾励疲惫而失望地离开了。 聂光裕得到的那本投名状,牵扯出近十年来的大小案子,三法司自除夕以后就没有消停过,不是在查案,就是在奔赴查案的路上。 此外穆丞相倒下,手上的工作也停摆了。他原本兼任吏部尚书,顾励只得把大理寺卿曲俊青调任吏部,暂时担任吏部尚书。 案子查清楚,穆丞相也终于能入土为安。穆丞相的两个儿子很快赶到京城,为他办理后事。穆丞相出殡当天,顾励亲自上门一趟,为他上了三炷香。 穆丞相为了大楚,为了他,当得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顾励追封他为太子太傅,给了他应得的荣誉。 三法司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把投名状中牵扯到的案情查了个□□成,还剩下一点细枝末节的收尾工作。投名状案中牵扯到的人数,竟不输给王正案。聂光裕秋后问斩,其他犯案之人,根据案情轻重裁定量刑。 投名状案终于被挖了出来,朝廷中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也终于被拔的差不多了。顾励却不敢掉以轻心,仍旧让人把投名状案刊刻在邸报上,传送到地方各处进行学习,加强思想教育,不过他也知道,一旦有了权力,想让官员们靠思想道德杜绝腐败是不可能的,这事还得靠群众监督和都察院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