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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

    指不定过两天.朝中就有人将矛头对着他了, 而他自己确实也很忧心。

    江怀璧一边暗中盯着傅徽的动静,一边朝堂也不能放松。

    景明帝召见她时已是下午, 她进殿后发现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一时惊了惊,旋即想起来他是代王。

    代王是先帝七子, 封地在北方,与北戎接壤,算是贫瘠之地。她对代王没多少印象,其实说实在的对先帝那一辈的代王,庆王和秦王都没有多少印象。而他们大约都看惯了世事,景明帝的震慑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们自然一个个看上去都安安分分的。她只听说景明帝与代王关系很好,但至于好到什么程度便不得而知了。

    京中政事藩王是绝对不能参与的,代王此时为何会在这里?

    她将眸中闪过一瞬的惊讶掩去,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代王殿下。”

    景明帝道了声平身,将手中的笔搁下,看了一眼一旁的代王,轻声问:“皇叔觉得她如何?”

    代王瞥眼看了看江怀璧,“我都没见过她,何来的了解?陛下能用的人自然是好的。……不过这江侍讲相貌倒是清秀得很。”

    景明帝笑道:“皇叔当年也是看到过首辅年轻时相貌的,父子同脉,琢玉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朕还记得首辅在先帝一朝的作为,如今看着这个倒是要胜过她父亲许多。”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陛下有福。”

    “比不得皇叔你有福,代地清闲。”

    ……

    江怀立在一旁无言半晌,来就是为了夸她?偏偏她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也就仅仅几句后代王自觉起身告了退,然而她看着景明帝的意思,是要留他的。

    目光不由得深了深。景明帝不是素来疑心重么,这样如若不是欲擒故纵,那又该是什么目的呢?果然圣意总是深奥难测。

    代王走后殿中便只剩了两人,方才还在的刘无意也都退了出去。她才知道,这或许完全是两码事。

    景明帝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怎么,是否不解?”

    “微臣愚钝……”

    景明帝却没解释,只说:“以后所有事可不必怀疑代王,朕与他之间的情分不容任何人质疑。”

    语气自然也是不容置疑的。

    然而江怀璧心中却是大惊。情分,头一次从素来冷厉的景明帝口中听到这个词,可这情分……她想起来那黑蓬人正是利用了景明帝与刘无意之间所谓的“情分”,才将御前牢牢掌握在了手中,而如今与代王之间……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总觉得那人有八成是代王,然而那年龄又不大像。她方才看到他的手,也是有些陌生。

    然而两份“情分”相撞,让她不得不起疑心。

    不过景明帝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她还是老老实实答:“微臣明白。”

    景明帝赐了座,然后问:“万寿节那晚你可看出来什么了?”

    看出来什么?她看到了白泽玉兽,然而周蒙那封信是决计不能说出来的,她至今一直不知道周蒙当时究竟犯了景明帝什么大忌,但是她明白,谁跟这件事挨上边,谁就得合族临祸。

    她目光沉了沉,心中也知景明帝问的是什么,他大概也猜出来自己当时的目的。此刻不说些什么是不行的。

    “微臣当时便只注意到平郡王有些动静,”她微微抬头觑着景明帝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大好,还是老老实实说,“其他人的确未见异常,也就只有平郡王一人似在左顾右盼。恕微臣拙见,觉得平郡王可能是心中慌乱或者心虚,若有其他图谋……”

    “够了!”景明帝沉声打断她。

    江怀璧从容闭了嘴,眼眸略微低垂。

    她与景明帝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然而两方都没说出来。一方有顾虑,一方嫌丢脸。

    景明帝抬头看到的是微微愕然的江怀璧,只能忍下心底的怒意,缓了缓道:“没有其他的了?”

    江怀璧摇头:“其余并未发现异常。”

    那几位藩王一个比一个精明,怎肯在那个场合露出马脚。

    景明帝只能作罢,说实在的他也没看出来什么,但是平郡王的事令他又有些烦躁。他纵着平郡王都是以前其实都是因为他心思单纯又嚣张跋扈,好拿捏,若是有什么事也就从他那里最好入手,且平郡王生母杨氏一家又没什么势力,不用担心外戚什么的。

    后来他与周太后决裂后,知道周太后与那杨昭仪不和,故意气着她的。如今周太后只剩下一口气,也的确没有需要了。且江怀璧也说过慈安寺那边其实是有问题的,将那人能诈出来也行。

    但是此事他未曾公示天下,如今软禁也都仅是用了御前失仪的理由,可他行径实在可恨!简直蹬鼻子上脸,连他的女人都敢动!

    他想了想,左右江怀璧也是自己人,而且要想能狠狠教训平郡王一顿,少不得要将此事说出去,索性将前因后果都告诉江怀璧,自然脸色不会好到哪里去。

    江怀璧微惊。因为是她设计的,所以她知道大概情况。然而按景明帝所说,查到后宫有探子在内捣乱时,她时的确不知道的。

    宫内的探子,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刘无意。

    然而现在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

    “若你是朕,这件事当如何处理,能将平郡王绳之以法,能将慈安寺杨氏引出来,且那幕后主使也不得不露出破绽?”

    江怀璧顺口:“这微臣觉得难办得很,毕竟微臣没有妻妾……”

    看到景明帝那一道目光就要射过来,她忙改了口:“……微臣觉得还是要看陛下注重哪一点,而且不好兼顾。若罚得重了杨氏自然会插手进来,但是以一个平郡王还不足以引出幕后之人,他大有可能直接舍弃杨氏。”

    景明帝将手叩在案上,有意无意暗暗敲了几下,斟酌片刻,“朕记得你还曾说过有个岑兖也是有问题的,可否借这件事将他揪出来,杨氏与岑兖两个便算了了。”

    他没说怎么揪出来,但是一个帝王想要一个臣子死,那太容易了。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既要收拾一些暗桩,还不能打草惊蛇。

    这件事其实还是比较合适的。

    江怀璧听出来他的意思,只微蹙了眉,“如此,便是要打草惊蛇了。两人联系很密切,牵连杨氏还说得过去,若是岑兖也加上,那太明显了。”

    随即脑中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接着道:“陛下,微臣觉得若是此刻有七八分把握,也可赌一赌。打蛇打七寸,惊了之后局势其实便可明朗起来了。以后若有事也可有针对性,其实明面上总比暗地里要容易得多。”

    便如当年晋王一样,知晓了兵马详情便可在京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景明帝却没接她的话,也不置可否,微微侧头看了看这两天一直堆在那里的一摞奏折,不发一语。

    “这两天你父亲格外地沉默,朕知道他压力也很大。”

    江怀璧垂眸静静听着,心中已略略有了眉目。

    “今日是第五天,朝中那些人蠢蠢欲动。朕就想看看哪些人先坐不住。真的那些皇叔们,一定也坐不住了。现在人人心里都想着那两个字,可谁也不敢明说出来,有人信,也有人不信。琢玉,朕若现在问你,你信不信?”

    江怀璧几乎不假思索,声音还略有些低沉,此刻也不怕什么,一句话说出来连景明帝都有些惊奇:“微臣以为陛下此时绝对不可能削藩。”

    “你还就真敢说!”景明帝冷笑一声,目光锐利,“五天了,心思动摇的人可不少,尤其是那些藩王们。”

    江怀璧解释道:“陛下与微臣都清楚,暗中那人一定会是藩王。而藩王势力向来大,如果传出削藩的消息,那人原本还可徐徐图之,现如今被逼得狗急跳墙,京城以及封地局势将大为震荡,这完全属于未知情形。藩王若要做什么,削藩自然不会成功。此事对京城有百害而无一利。”

    景明帝目露赞许之色,“朕的确没有过这种想法,但滞留藩王此举也的确事出有因。太后侍疾是其一,主要还是那晚发生的那事,朕想看看哪个最坐不住。”

    主要还是两件事碰到一起,自然会扰乱暗中那人的视线。如今还是以流言为主,三人成虎,传得多了免不了会动摇。且此时若要真发生了的确挺合景明帝性格的,但是目前的势头显然还不够,他要在平郡王的事传出去之前将声势造高些。

    这样导致一个显著后果便是案上这一堆奏折,一个个都比他还急,张口就是什么祖制,以及藩王留京的各种麻烦等等。

    “你既然想清楚了,现下觉得平郡王的事当如何处理?”

    江怀璧暗叹一声,还是逃不过这个问题,关于景明帝的手足,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她还真的怕将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了,那可是千古罪人。

    景明帝轻嗤一声:“三年前你帮朕想方设法干掉秦珉的时候可是大言不惭,现在还犹豫什么?若行了朕就采纳,不行了也就当闲话听听。”

    想了想其实有的时候他还是挺喜欢那些言辞激烈的言官,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由一套说辞,死不松口。

    江怀璧只好硬着头皮上:“平郡王此罪为大不敬,陛下若想留一条退路可削去郡王爵位,贬为庶人或流放都可。杨氏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亲儿子从皇室玉牒中剔除,断然不会袖手旁观了。”

    景明帝满意颔首,“那就依你所言,不过这事还得缓两天。朕先让锦衣卫盯紧了慈安寺,岑兖那边也得盯着,提前做好准备。”

    他不由得看了看江怀璧,看一眼似乎还嫌不够,将她浑身上下都大量一通越看越觉得顺眼。

    江怀璧有些不自在,疑惑地问:“陛下?”

    景明帝收回目光,“朕在想,那宋家姑娘能嫁你也不知道是不是福气。”

    江怀璧:“……”

    “朕看你自订婚后似乎并不怎么高兴,怎么,是不大中意宋氏?”

    第187章 迷失

    江怀璧愣了愣, 这要怎么说?她对宋汀兰还真的没有什么感觉, 仅仅是因为赐婚不得不娶而已, 左右以后都是要和离的, 总不能和她过一辈子。

    “微臣与宋姑娘大约算萍水相逢, 平时实在是没什么交集, 也谈不上中意与否了。”

    景明帝默了默, 不由得颔首,“也是, 若是你们见得多了,也不至于人家天天盯着你的画像看。”

    江怀璧微窘, 她也很无奈。她就奇了怪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知道宋汀兰喜欢她, 还画了画像,她怎么几乎都没听过这事。

    景明帝似乎对这一次她的婚事挺上心, 问了一些准备情况。

    她在临走时提出想进宫看看江初霁,只说是父亲有些想念。景明帝微讶,还是头一次听到她主动提出这样的事,但想想或许她大婚前都没有机会了,这旨意准得也还容易。

    江初霁现在还居住在永寿宫, 因来过几次,路已经熟悉了, 走得倒也快些。她踏进永寿宫宫门时正好碰到大皇子秦纾从里面出来,不由得愣了愣。

    大皇子也未与她说话,受了她的礼淡然离去。江怀璧心底微微一沉, 现在的大皇子,她有些看不懂了。也不知道是大皇子有不良居心还是阿霁有什么心思。

    江初霁看到她来后满面欣喜,急着吩咐宫人上茶,然后又将宫人都遣退,内殿只剩下两人。

    “我还想着在兄长大婚前去请了旨意,能进宫一趟,咱们兄妹俩能聚一聚。没想到今日兄长能直接进宫来,”她笑了笑,将桌子上的芙蓉糕往她面前推了推,“哥哥尝尝,母亲以前做过的点心,我给小厨房的厨子说了许多次才算做出来。再没了那个味道,但还能入口。”

    听她提起母亲,江怀璧眉目间略松了松,心尖没由来地一软,默默抬手拈了一块,形色一模一样,味道却也只有五六分像。

    “在此先贺过兄长即将大婚之喜了,那一日我必定也去不了。……只听说那宋氏品行端正,以前我也见过几面,总觉得她与兄长还是般配的,兄长可要好好待她。”话末了还带了些许促狭。

    江怀璧没说话,只应了一声。接着开口又问了一些宫内的事,语气温和,大多都是担心她的处境。

    江初霁看着她的模样,没由来地就想到那个缠了她三年的那个梦。梦中那个兄长替了她的位子,坐在喜房里,新郎是沈迟。一开始时兄长的脸总是清冷的,到后来便慢慢温和下来了,现在的神情真的像极了梦里的那个她。

    她有些恍惚,总觉得外头那些有关沈迟与兄长的传言是有些可信的,然而又不确定。可是想一想总是心惊。直到如今沈迟还是时不时出现在脑海中,那份情意似乎是淡了,又似乎是因为时不时记起来而更加深刻,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江怀璧讲完后才发现meimei在出神,面有挣扎痛苦之色,心中便有些担心,“阿霁?”

    江初霁回过神来,缓了缓心绪,应了一声,“没事,我都挺好的……”

    然而江怀璧注意到她捏了半晌的衣袖,心道问估计也是问不出来什么,也只叹了口气。

    “阿霁,你可知道太后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景明帝万寿节那日都没怎么提到太后,很明显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其中必定还有什么隐情。她只知道两人似乎是撕破了脸,其余因在宫内,便一概不知了。

    “太后……仍旧在南宫,但是……”江初霁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哑了。我听闻是陛下亲自端了药去的,那晚上太后在南宫扯着哑了的嗓子喊了一晚上都没人理,后来便如同外面说的那样,为表孝心还侍疾了好几日。”她想到那晚上听到的惊天秘密,脸色不由得白了白。但也只是一瞬,这个秘密一定是不能告诉哥哥的,谁也不能告诉。

    江怀璧惊了惊,她还真不知道这码事。居然是哑了,难怪这些天都没听过太后什么事,哑了自然话少,事情也少。景明帝的目的大概是要先吊着一条命了,她都不知道母子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能如此反目成仇,甚至出了这样的事。

    景明帝,究竟想做什么?

    难免会想到周家,许是与那些事还有这莫大的关系罢,景明帝自然不会让人知道。

    她蹙了蹙眉,看着江初霁明媚的脸庞,轻声问:“阿霁,你如今与大皇子还是走得很近么?”

    江初霁微微垂首,“也没有原来那样近了,他时常来永寿宫看看我,其他也没什么。我知道其中利害,一直注意着呢,兄长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