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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轻人见好就收,没再多说。 “治你meimei的眼睛,够么?” 年轻人看了眼双目无神呆滞的杜鸣玉,点点头,把古董交给杜老爷子,离开。 围观者又是一阵唏嘘。 “杜老,您年纪大,我给您面子,这样的事儿,下回可不能再有了,我开店是为了做生意,不是为了赔钱。” “您说的是,绝对就这一回。”杜老爷子连连赔罪,把那明晃晃的赝品交给小孙女。今年杜鸣玉才八岁,十分聪慧,虽然看不见,对人情绪的感知力却颇为出色,知道这件事不能声张。 等到了晚上,杜老爷子锁好门,才用工具细细敲破外器,不时被小孙女提点一句。 “爷爷你敲疼它了,轻一点,再下去一点……” “这是个什么玩意,棺材本真被它掏空了。” “它说是个茶碗。” “茶碗小小的,以后给你当陪嫁。” 等外器被小心翼翼敲下,内里的古盏终于显露真容—— 竟是宋代建窑所出的曜变天目茶盏! 虽是黑釉,却因天气,湿度,温度等因素,致使窑变,使碗内出现了浩渺宇宙,如见星空。 杜老爷子吹灭烛火,黑暗之中,碗底仍有流光,略显妖异,仿佛暗藏星河。 他心神巨震,浑浊的双目中涌出热泪。 曜变天目盏制作工艺要求极高,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已经失传,只是古玩圈里的传说,没想到,他竟能得见真品。可惜小孙女看不见。 他绞尽脑汁,去形容古盏的美,小孙女认真听着。夜色沉沉,万籁俱寂,曜变天目盏内的星空亘古永恒,当小女孩细白的手指细细抚摸过茶盏时,不管是杜鸣玉还是古盏之灵,都升起一种难言的感动,仿佛连灵魂都在这瞬间颤栗起来。 杜鸣玉漆黑的世界里骤然亮起,她看见匠人怎样制盏,怎样控制温度,看见曜变天目盏怎样成型,怎样在不可复制的火焰中,发生惊艳众生的异变,此后永远定格在最美的那一刻。 世间最珍贵、最美好的事物,只繁华一段时间就悄悄寂灭。文物却有不同,相较于人类的百年寿命,它们比创造者存在的时间更长,见证王朝兴衰更替,从王孙贵族手中流传至市井人家,或磨损毁坏、或安然无恙,它们是历史的见证者,是文化的缩影,是一国重器,万不能流落至他国之手。 “爷爷,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曜变天目盏。” 杜老爷子并未放在心上,杜鸣玉也无法把自己看到的复述出来。但记忆共通,此生不忘。 杜老爷子把天目盏藏起来,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近来盗墓贼频繁光顾清帝的祖坟,偷出不少珍贵文物,需要修复。杜老爷子为了赚钱,参与其中,一件珐琅瓷眼看就要修好了,被人打碎,栽赃在杜老爷子身上。 杜鸣玉想拿天目盏换爷爷的命,杜老不准,爷孙一起尝试修复珐琅瓷。 在修复过程中,杜鸣玉得知那批文物将要卖给外国人,十分难过。 不止人有气节,物亦如此,有些古器不愿离开诞生的土地,不愿落入侵略者之手,会选择自毁,真灵散于天地。如果古物中的灵死了,本体也会失去光彩,迅速晦暗,在某个平凡的晚上,碎裂,霉变,腐朽。 珐琅瓷即将修好,杜鸣玉与爷爷商量,看能否把它们留在国内。 彼此间的部分对话,被杜老爷子收的学徒听见。 * 《重器》第二部 分在月底面世,读者们早已望眼欲穿,迅速看完,开始祈祷云中君下个月早点写完。 杜鸣玉能不能成功?她的能力是否泄露出去了?那些文物又将迎来怎样的命运? 乱世中,不管是物还是人,都孱弱无比,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书里书外,又有多少国粹流落异乡,毁于贼寇?让人想起旧京城那场大火,烟焰迷天,火光半壁,绝世园林毁去,从此大好河山,硝烟不断,阴影笼罩在所有人心中,终日不散。 《重器》从开篇就形势大好,不止年轻男女看,上了年纪的老人也翻几页,嘴上说,女娃娃写的书有什么看头,却天天拄着拐杖上街问,那个《小说月报》,这个月的新刊它发了没有? 云中君号召组建女子互助会,并任职会长,众人都默认她是女性,但猜不出她的年纪。肯定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六七十岁一个月也很难写这么多字,不但认识越云舟,也对戚家颇有好感。她究竟是谁?难道她就是戚无恙的母亲? 众人生出许多滑稽猜想,渐渐有人想到了姜翎,但很少提她。她深居简出,很少参加名媛间的聚会,存在感不强,以往也无才名。 天气渐冷,姜翎穿了件黑色大衣,去越云舟任教的学校旁听。 原本进学校还会盘查登记,但越云舟提前和门卫说过,要是看见一个漂亮又有气质的姑娘拿着他写的旁听证过来,就直接放行,那是他家人。 姜翎在学校里走了一圈,这个季节已没有什么花木,学校种了常青的松柏,一片绿意。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学生鼓起勇气过来问,头都不敢抬,脸飞快红了,又问, “以前没有见过你,是来上课还是访友?” 姜翎指了指旁听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