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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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见东家陈漾的精明。 有人道出他的算计,他却不慌不忙,摇着葡萄美酒,笑称这是利己利人。 擂台上比试进行得如火如荼,算盘被敲得叮当响。陈漾腰插折扇,慢悠悠走到二层外廊上,稍微俯身,双肘处在栏杆上,招摇地露了个脸。 外传陈大掌柜貌似潘安,深居简出,今儿难能露面,可把看热闹的妇人们乐坏了,就差没冲他撒花了。 陈漾勾唇一笑,一双桃花眼不知勾了台下多少女子的心。他视线一睃,最终落在擂台上最右边的女子身上。 这是擂台上唯一的女娇娥。 而她身边那个虎头虎脑,不知在为闺友打气,还是添乱的女子,是季大学士的六闺女吧。 陈漾啧一声,摇了摇头。两个女娃娃,把他这里当做解闷的瓦肆了? 一场比试下来,主、副判官忙不迭地统计结果。出乎众人意料,掌珠折了桂枝。 主判官捧着纯金算盘走到掌珠和季知意面前,笑着恭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两位姑娘莫要计较。” 掌珠心里是雀跃的,奖励不重要,实力才重要。 季知意替她接过算盘,朝擂台下晃了晃。金灿灿的算盘极具分量,够寻常人家几十年的辛苦钱。 主判官引着几名佼佼者进了酒楼雅间,推开门,恭敬道:“主子,人到齐了。” 几人请安,“陈大掌柜。” 陈漾正翘着二郎腿靠在桌边,见势起身,颔首道:“诸位不必客气,坐吧。” 众人落座。 陈漾视线一斜,看向站着的两位姑娘,挑眉笑道:“瞧我,考虑不周。来人,请两位姑娘里屋坐。” “不必了。”季知意晃晃金算盘,“我们是来谢过陈掌柜的,礼节到了,我们也该走了。” “合计着,”陈漾俊颜一笑,确有几分潘安之相,“你们就是来走个过场?” “要不然呢?”季知意拉着掌珠往外走,临到门口时扭头笑道,“来陪您喝酒啊?” 季家六小姐可不是好招惹的,陈漾没计较,颔首目送她们离开。忽然想到什么,走到外廊前,低头冲掌珠道:“请季六小姐身边的姑娘留步。” 掌珠下意识抬头望去,只听陈漾道,“陈某惜才,姑娘若肯来店里帮忙,陈某倒履相迎。” 有时候,人想要拥有一束光,千方百计未必寻得,顺其自然未必错失。掌珠之前很想要一个在大商铺帮工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但如今,并不需要了。 “多谢,我会考虑的。” 陈漾颔首,转身进了雅间。 季知意用肩膀杵杵掌珠,“陈漾是jian商,他家连羊rou都比旁人家的贵。” 掌珠扯下嘴角,“也许rou质鲜肥。” “一股膻味。”季知意一边嫌弃,一边掉转头,进店打包了一份胡炮羊rou。然后,豪迈地搂住掌珠,“我家珠珠真是厉害啊。” 掌珠弯唇,连自己都不知,自己还有这个本事。 此事在街坊传开,很快传到宫里。皇后听闻后,笑着对太子道:“这位明姑娘还真是令人惊喜。” 萧砚夕坐在灯笼椅上,面无表情地刮着茶面。此时,茉莉花香入鼻,却不及某人身上的桂香。 他放下盖碗,“儿子还有事,先回去了。” 皇后眼一抬,“每次跟你聊到明姑娘,你都搪塞。” 萧砚夕停在门口,回眸笑道:“母后不再嫌她出身低?” “今时不同往日。” 萧砚夕笑意加深。日光映在侧脸上,笼罩俊颜,“那儿子就把她接进宫。” “你等等。”皇后坐不住了,起身走上前,“此事非小,怎可戏言?” “儿子像在戏言?” “你要封她做什么?良娣、承徽、昭训、奉仪?” 每个级别的妃位,都代表女子身后的家族背景如何。 萧砚夕轻飘飘一眼,似是玩笑,“您怎么不提太子妃之位?” “太子妃要自幼尊贵,世家出身。杜忘虽是权臣,但底子薄,加之明姑娘年幼被拐,名声不佳,难以服众。” “名声是她能决定的?”萧砚夕不以为意,“她年幼被拐,该被同情才是。” 说罢,拍拍皇后手臂,“挺可怜一姑娘,怎么到了母后口中,就变成名声不佳了?” 皇后哑然,看着儿子转身步下石阶,挺拔身影没入日晖中。 萧砚夕回到东宫,瞧见徘徊在月亮门前的杜忘,凤眸一凛,“杜卿最近来的倒是勤快。” 他比划一个“请”的手势,君臣两人一道进了园子。 晚霞斜照。杜忘铁青着脸从宫里出来。随从吓了一跳,从未见过大人将情绪带在脸上。想是跟太子殿下闹崩了? 杜忘坐进马车,闭眼凝思。刚刚在东宫与太子交谈时,听出太子有纳掌珠为妾的意思。自己就掌珠一个女儿,即便失忆,也知女儿名字的含义。失忆前,他定是把女儿宠成了掌上明珠。自己的掌上明珠,怎能给人做妾?东宫侍妾也不行!况且,女儿根本不想入宫侍奉储君。 他深知太子的强势和雷厉手段。身为臣子,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身为父亲,哪怕头破血流,也要保全女儿。 马车驶过繁华闹市,穿梭进窄巷。杜忘睁开眼,手摇铃铛。 车夫隔着车帘问:“大人有何吩咐?” “拐去季家私塾。” * 夜色朦胧,父女俩并肩走在街市上。路过一家包子摊,掌珠弯唇,“爹爹,我饿了。” 杜忘怕女儿腹中的小宝宝饿,指了指摊位,“咱们先吃点垫肚子。” “嗯。” 两人坐在木桌前,杜忘点了几屉包子,外加一碟咸萝卜条。 掌珠拿起木筷去夹萝卜条,被杜忘挡住,“你有身孕,别吃腌菜。” “...哦。”掌珠夹起一个包子,放在父亲碟子里,“爹爹吃。” “诶。”杜忘淡淡一笑,也为女儿夹了一个。 掌珠莞尔,小口吃起来。 杜忘观察着女儿,问道:“这几日没有孕吐?” 掌权点点头,“胃口还好。” 两人在医术上都是门外汉,谁也没太在意孕吐的事。稍许,杜忘往桌子上放了几文钱,带着掌珠离开。 掌珠看父亲心事重重,试探着问道:“是宫里给父亲施压了吗?” “没有。”杜忘揉揉女儿脑袋,“为父是在想,要不要把你送出城养胎。” 掌珠杏眸一瞠,与父亲重逢前,她是想揣着崽崽离开京城,可如今,她舍不得父亲。 杜忘何尝不是,刚刚相认的女儿,该留在自己身边享清福才是,可眼下的境况,也是无奈之举。而且,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子的监控下,连医馆都去不得,真要等到女儿肚子大了,就露馅了。 当路过陈记雅肆时,杜忘停下脚步,“这店的菜品不错,咱们打包几样。” 掌珠点点头,随父亲进了店门。店小二过来招呼,“两位要点些什么?” 杜忘看着菜牌,点了几样特色菜。父女俩出门时,与迎面走来的景国公狭路相逢。掌珠下意识护住肚子,杜忘下意识护住女儿,淡凝着对方。 景国公是和司礼监的执笔太监一道来的,本是开怀大笑着,当见到杜忘父女时,鼻端一哼,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 执笔太监笑着拱手:“今儿赶巧,竟与杜大人遇上。” 杜忘淡淡还礼,拉着掌珠直接越过景国公。 景国公眯眸,暗呸一口,携着执笔太监进了店。他们是这里的常客。店小二直接引着他们进了二楼雅间。 酒菜上桌,景国公敬酒道:“小女的婚事,全劳靳公公费心了。” “不敢当。咱家也只能给皇后娘娘吹吹耳边风。能不能成,还要看娘娘的意思。” “那是自然。” 执笔太监抿口酒,叹道:“其实,最终如何,全看殿下。国公也知殿下的性子,薄凉起来连圣上都不认。” 景国公再次执起酒杯,“事在人为,无论成与不成,老夫都会记着公公的好。” 两人碰杯,酒水晃出些许,洒在桌面上。 饭后,景国公照旧赊账。店小二撇撇嘴,等他们离去,小跑进另一间雅间,“爷,国公爷又吃了一顿霸王餐。” 陈漾倚在贵妃椅上,单手转动折扇,桃花眼一盱,“把欠条拿来。” 店小二去往账房,将景国公这些年欠下的酒水欠条一并拿给陈漾,“加起来,一共欠了咱们一百两银子。” 寻常一个店小二,一年到头的聘金也不过三四两银子。而景国公一人就欠下酒店一百两银子,店小二能不气么。 陈漾将欠条一一捋顺,夹在账册里,递给店小二,“我跟景国公事先有约定,等他欠下一百两,就拿他珍藏的千年灵芝抵债,你拿着欠条去换灵芝吧。” 店小二挠挠头,“您是要给姑娘补身子?” “话这么多?” 店小二嬉笑着接过账本,小跑出去。 屋里燃着地龙,有点闷热。陈漾摇摇折扇,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扭动玄关,一面墙忽然打开,陈漾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密室内别有洞天,茶香四溢。一名男子正坐在泥炉前煮茶。 陈漾坐在对面,懒洋洋地问:“陛下打算在我这呆多久啊?真不打算回宫了?” 恒仁帝萧荆眼未抬,舀出釜中茶汤,递给他,“登基大典一过,朕就离开京城。” 这一次,是彻底的离开。 陈漾吹拂茶汤,啧一声,“有点苦。” “朕的茶艺自然比不得你。” 陈漾笑笑,桃花眼熠熠有光,“陛下关心太子,却不见太子...这父子情,真让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