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页
喝醉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在她的潜意识里,眼前这个人归在可以信任一类。 “你还会变戏法?”孟怀曦凑近了几分,大着胆子伸手去碰眼前的虚影。手指却在离他下颌骨三寸的地方停下,只抓住了一团空气。 她嗓音里带点笑,却像是委屈的样子:“好多个,抓不住呢。” 戚昀抓住她的指尖,声音低得像呢喃:“我的,殿下啊。” 孟怀曦没有挣扎,安静地眨眨眼看着他。 戚昀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指,慢慢转为十指紧扣。 他眼底是阗然的黑,犹如荒漠中的旅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像是在说:你看,抓住了。 忽地,他肩头一沉。 戚昀低头一瞧,刚刚还睁着眼睛的小姑娘倒在了他的肩头,呼吸绵软。 “……” 她眼底有不明显的青黑。 戚昀伸手将她鬓边的散落的头发拢了拢,拇指不受控制地抚上眼下青黑。 那里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他倾身在那颗小小的红痣边,留下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没有月光的夜晚,北极星亮得出奇。 戚昀揽在她肩头的手掌微微收紧,喉结滚动,像是餍足又像是庆幸的叹息。 他刚刚许下的愿望是: 希望他的小姑娘,能够一辈子耀眼如北宸,自由不受拘束。 * 孟怀曦醒来时,头痛欲裂。 她迷迷瞪瞪又把脸埋进被窝,心想原来断片儿是这么个感觉。 嘿,还挺新奇。 不过,她昨天说什么来着,千杯不醉? 孟怀曦:…… 太打脸了。 枕头边放着一朵盛放的海棠花,只是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变得蔫哒哒。 算起来是第二朵。 孟怀曦偏头想了一下,她集这么多花干什么。 集齐七朵召唤神龙? “……” 什么跟什么啊。 孟怀曦抬手按了按眉心,趿拉着木屐从温暖的被窝里离开。她从墙边的书架上取出一本诗集,顺手把第二朵花夹进书页里。 那一页写着: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鸳鸯捧着热水巾子进门。 孟怀曦在梳妆台前坐定。 锦鲤灯就挂在梳妆台边,鲤鱼肚里的蜡烛已经燃尽。她伸手拨了拨鱼尾巴上的机括,眼尾微弯。 算着日子,苏狸也该回到上京。 但明月坊没有消息递来,是并无大碍,还是另有隐情? 谢不周和怀玺的话,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孟怀曦掬一捧热水扑在脸上。 窗外天光正好。 一只青鸟掠过飞檐,在她养的一池睡莲边低徊盘旋。 王朝更迭是再正常不过的。纵使新朝这位名声不好,总有人喊着“诛暴君,复大雍”。但从夜市里繁华盛景,以及越州到上京一路畅通无匪患,这两点,就看得出来。 这个国家的未来比在她在怀玺手里要好得多。 起码她就不敢保证,官道能够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半个山匪拦路。 孟怀曦梳洗完,孟珍珠刚好到门口。 她招招手让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坐下。 鸳鸯才道:“小姐,这几日递来好些帖子。” 孟怀曦握着眉笔的手没停,道:“说来听听。” “崔家老夫人的寿宴,云南王小郡主办的赏春花宴……”鸳鸯翻过请帖,又道:“最后一个是鹿门居士主持的诗会,就在今日。” 多日苦读的孟珍珠把写满簪花小楷纸笺放下,跪坐在孟怀曦身旁,好奇道:“什么诗会呀?” 细长的柳眉被青黛细细勾勒,浓淡合宜。 孟怀曦满意地放下眉笔,接过她拿来的纸笺看。 无论是诗文,还是策论都很不错,简直进步神速。 她手下不停一边翻页,一边答道:“上巳前后特有的集会,每年一次,由上京中有排的上名号的雅士轮流主持。” 昨天是三月三,一年一回的上巳节。 除却当天传统的祓禊活动外,讲究的文人雅客们还会在三月三后头这一天,举办一个郊游赏春、曲水流觞的雅集。 因着作诗成集乃是重中之重,是以对外统一称作诗会。 她也去过几次。 “真有意思。”孟珍珠撑着下巴笑。 平心而论,除了每回都因为写不出诗喝一肚子水以外,是挺好玩的。 孟怀曦点了点孟珍珠交来的作业。 她虽然不可,但是她家小珍珠很可以。 孟怀曦刮了下她的鼻梁,也笑:“阿姐带你去见见世面。” 经过接连的霏霏春雨,上京城终于迎来万里无云的晴日。 暮春的太阳并不毒辣,暖洋洋笼罩着大地。 是个好风日。 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不严,加之今日的诗会承袭自上巳节,年轻一辈聚在溪水边吟诗唱和并不拘泥男女之别,是以佳话频出。 经年累月下来,这一年一度展示才情的诗会,还隐性有那么一点相亲会的意思。 东郊有一汪闻名天下的泉眼,唤作玉醴泉。 今日最有意思的曲水流觞就布置在山泉下的溪水边。 溪边坐落着两三个大小不一的亭台,诗会还未正式开始,到场的人三五成群,或坐在亭里歇脚,或索性卧在草地间体味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