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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侍臣再没能说出半个字,软软地倒下去。 谢不周拂袖而立,脚步忽地一顿。他袖间藏着的黑羽白鹤沾了血,远远瞧上去,鲜活近妖。 “先生——” 谢不周抬起眼,拿过素白的巾帕拭净手指,冷声缓道:“天衍这步棋算是彻底废了,再过两日这上京城的防备必得更胜从前。数年筹谋,毁于一旦。” 余下几人再不敢抬头去看,磕头如捣蒜,念着: “先生息怒!” “我等誓死追随先生高义!” 谢不周手中握着的素白巾帕轻飘飘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就被淋漓的鲜血染得透红。 风从洞开的窗户里灌进来,带来外间的栀子香。 谢不周雪白的袖间沾了几滴血,抬了手指去擦,反而叫这点点血渍化开,染污得更广。 一步错,步步皆错。 无怪乎此。 其中一人跪行两步,下意识缩着头,冒死提醒道:“谢大人,这上京再留不得了。” “莫急。”谢不周摆了手,唇角略略一弯,便又笑呵一声,“来上京这么久还未拜访过故人,是该给她送上一份大礼。” * 宣政殿后面有一条新朝开凿的山溪,戚昀着人圈出一片花圃,从各地选来稀罕少见的花种养了多年。 现在这种接近盛夏的时节,各色花木长头正好,郁葱馥郁。 他的阿萤这几日提不起兴趣,连陪他去南书房坐着看折子都不肯,便是老往这一处花圃跑。 他希望她喜欢这里,却不希望她喜欢这里更甚自己。 戚昀偶尔会想,这大概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姒玉去了。”戚昀手中握着一份邸报,顿了一下,补充道:“昨天的事。” 孟怀曦恍惚了一瞬,“……哦。” 她手里握着木勺,看上去异常平静地向花丛中浇去一瓢,膝盖却骤然一软。 直要往身旁的荆棘花丛跌去。 戚昀长臂一探,将人稳稳地捞回怀中。 孟怀曦一双眼熬得通红,却硬是没流下半滴泪来。好似一潭枯竭的泉水,眼泪早在那一日流干了。 邸报落了地,白纸被湿泥所污。 戚昀终是叹了一声。 “她说,她给我留了一壶酒。”孟怀曦的嗓音格外哑,“我敲开泥封,坛里却没有半点酒酿,反是一封封天衍逆党犯上作乱的证据。” 她手指颤抖着,几乎是痉挛般,一点点扒开那些杂乱的纸条。坛子底下放着一份制式考究的折子,墨蓝色封皮上画着粗浅的八卦纹。 那是一份天衍教教众明单。 却又不只是姓名明细,联络信号,接头地点,组织中独有的密语,一切应有尽有。 孟怀曦几乎以为是她冤枉了姒玉,她只不过是打入敌方内部,做了一回卧底而已。 可苏狸却说,她亲自查过,诸事皆由姒玉亲身参与,洗不干净。 难道说跌入尘埃中的皎白璞玉,终是要被污泥同化了去? 孟怀曦几乎是在喃喃自语,“你说,她是因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戚昀手掌拢过她鬓边散落的碎发,隐隐猜到了几分,却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没办法用简单的一句理由来解释。更何况,走失孩童一案不过是个引子,她只是牵涉其中的一枚小小棋子。” 他怀里是熟悉的冷杉气息,沉稳得像是脚下四方土地,包容万物。 孟怀曦就这样靠在他胸膛上,目光略略有些涣散。 他几乎不会同旁人解释,也不会小意安慰。 戚昀索性半拥着她坐在草地上,将元狩定朝以来的事一件件道来:“……前朝遗老剩的的不多,却有一小股势力盘旋在西山,守着山下的承恩侯府。新岁初定,百姓再经不得动乱。” 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下狠手一锅端。 却不想就此埋下祸端。 “年前,南地越州一带罹难,水患之下地方动乱频发。谢不周神使之名却是一度甚嚣尘上,威望颇高。” 孟怀曦听得出神,半晌才接上一句:“用星象堪舆愚民,他一惯的把戏。这样的戏码,时局越乱越是有效。” “不错。”戚昀拉着她的手一拍,夸句:“阿萤聪慧。” 这态度怎么看,怎么像是哄小孩。 孟怀曦抬眼觑他。 戚昀下巴上有新生的胡茬,孟怀曦伸手挠了挠。显然,这两日并非她一人寝食难安。 戚昀按下她的手,礼尚往来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孟怀曦安静了。 “勾结前朝余党,大费周章联络京中各派势力,无非为名、为财、为权、为势这四种。谢不周国师之名天下尽知,谢家儿郎钱财从不会缺,他所作所为便只有权势两个字。” “筹谋半生,硕果却被横空出世的云南王庶子摘得,便是俯首称臣,亦需日日悬心我会不会翻旧账。” 戚昀便是笑了一声,信手折下一支栀子簪在她发间。 “他忍不得。” “从前效忠的主上就是最好的筏子。” 说服怀玺的法门,或许是权,或许是势,更或者是他的怀中人。戚昀目光骤然一暗,又回到起点,说:“局中人局中事,向来不是一两句能攀扯清楚的。” 孟怀曦渐渐平复下心绪,冷静道:“是我一叶障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