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陈宴颔首,拿了烟盒出门。 “奶奶,您感觉好点了吗?”周知意给徐碧君喂粥。 “没事儿,奶奶早就不疼了。”徐碧君安慰着她,又连连叹气:“昨天幸亏有阿宴,又是打电话叫救护车,又是跑前跑后地帮忙,一夜没睡。” “他一夜没睡?”周知意手指一顿,差点把粥洒出来,她吹了吹,送到徐碧君唇边:“医院不是有陪护床吗?他没用?” “就在这椅子上坐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坐着打了个盹。”徐碧君又叹气:“和个亲孙子也没什么两样。依依,你记得好好跟哥哥说声谢谢。” “知道了。”周知意笑了笑,心里软成一片,涩涩地疼。 ****** 喂徐碧君吃完早餐,又陪她坐了一会,陈宴从外面回来了。 拎了一箱牛奶和许多水果。 恰好医生过来查房,陈宴礼貌地朝主治医生点点头,将周知意挡在人群后,回眸淡声叮嘱她:“你去给长辈们打个电话,这种事情要知会他们。” 周知意点点头出去了。 她先给周明温打电话,打了好几次都没接通,只好又打给大伯周明成,把基本情况和周明成交待清楚后,她再次打给周明温。 还是无人接听。 这半年来,周明温似乎变得格外忙,现在竟然连电话都打不通了。 周知意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徐碧君。 感觉昨天还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突然间就干枯消瘦了下去,像一把被折腾到快要散架的竹椅,轻轻一碰就会倒下去。 周知意深吸一口气,再次拨打周明温的电话。 拨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涌起无边烦躁,近乎偏执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余光里察觉到主治医生带着实习生们离开了,去了下一个病房,又过了一会,陈宴走了出来,站在她身后。 他垂眼,扫到她的手机屏幕,又将视线移开,抬手拍了下她的后脑勺,不紧不慢道:“别打了,去上课。” “我今天不去。”周知意赌气地把手机关了机,丢进兜里,“早上跟老师请过假了。” “行。”陈宴好像也不意外,又一推她的脑门:“去吃早餐。” “你吃了吗?”周知意问。 “没胃口。”陈宴从兜里摸出烟盒,示意道:“我去抽根烟。” 他抬脚往反方向走,背影高大颀长,姿态散漫,透着点颓。 周知意抿了抿唇,开口叫住他:“陈宴。” “嗯?”陈宴侧身回眸,一边眉梢微微上抬,侧脸利削流畅。 “你能不能别去抽烟了?”她朝他走近一步,“你能不能好好去睡个觉?” “怎么?”她的表情是罕见的严肃,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坏情绪都写在眼睛里。 陈宴半开玩笑道:“心疼我?” “嗯。”周知意仰头看着他,“心疼。” 陈宴眸光一滞,眼睑垂下,遮住眸底情绪。 半晌,他喉结动了动,把烟盒收回兜里,嗓音沉哑像被砂砾磨过,“好,听依依的。” “不抽了。” 第30章 30 周知意昨夜只睡了四个小时, 精神不济,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懒,没什么胃口。 为了能让陈宴吃点早餐, 她还是强撑着打开一碗粥, 一脸任性地拽住他的袖口:“我一个人无聊, 你陪我吃!” “你这小孩,事儿怎么这么多?”陈宴没好气地敲了下她的脑袋, 在她身边坐下来, 懒洋洋地拽过一杯豆浆。 吃完早餐,陈宴回去补眠, 周知意留在病房里陪徐碧君。 徐碧君住的这个病房是个单人间,有配套的卫生间,宽敞清静, 不用和其他病人挤在一起, 也不用担心被吵到或吵到别人,周知意早上特意把收音机拿了过来,在病房里给她放黄梅戏。 昨天晚上摔倒加惊吓,又折腾了大半夜, 徐碧君也没怎么睡, 这会儿不适感减轻了些,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她的心情逐渐放松, 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周知意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小, 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外。 她打开手机, 先去查看未接来电,空空如也,周明温没有给她回复。 心里那股子烦躁憋闷再次涌了上来, 周知意又尝试拨了两次电话,依然没有接通,她紧紧抿着唇,眼底酝起暴躁的怒气,一脚踹在了楼梯间的墙壁上。 墙壁反馈给脚尖的疼痛让她心里的怒气瞬间达到了顶峰。 她给周明温发短信:【半个小时之内不回电话,你就别要我这个女儿了!】 她把手机扔回兜里,站在窗口边深深喘了两口气,使劲眨了眨眼睛,强压下烦躁后回到病房。 徐碧君这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 上午11点半,陈宴拎着保温桶推门走进来,深黑色外套上笼着薄薄一层水雾。 他身上有清冽的味道,夹杂着凉凉的水汽,周知意朝窗外看,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周知意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被他抬手打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把保温桶放下,拽了个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侧头去看徐碧君。 黑色短发被雨水打湿,大概被他不经意间抓过,略略凌乱,却又有一种凌乱的不羁感。 “睡多久了?”陈宴压低嗓音问道。 “三个多小时。”周知意望着他的侧脸,轻声回答。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又凌厉,冷白皮肤和黑衣黑发形成鲜明的对比,睫毛整片垂下来,似黑色翎羽,眸色被湿发衬托得更深。 听到她的回答,他点头,背朝后倚了下,双腿略略敞开,低头看了眼手机。 眼前光线忽然一黯,余光里周知意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靠了过来,女孩身上淡淡的清甜香气清晰地扑进鼻端,陈宴猝然抬眸,眼前是周知意精巧的下巴。 她身体微微离开了椅子,上半身整个倾过来,拿着纸巾一点一点地擦他头发上的水雾。 视线再向上,是她粉色的唇瓣,轻抿着,透着股认真。 陈宴抬手,抽出她手里的纸巾,“我自己来。” 周知意撇撇嘴,向后撤开,和他拉开距离。 在他低头快速擦头发的间隙里,深深呼出一口气。 距离太近,有些紧张。 “还有衣服。”周知意坐回椅子里,又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陈宴垂眼扫了下,懒得再擦,直接把外套脱掉扔在一边。 周知意顺手打开了空调。 随着空调“滴”得一响,徐碧君眉心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阿宴,”她一眼看见坐在床边的陈宴,“不是让你回去睡会吗?怎么又来了?” “奶奶,我睡好了。”陈宴起身去拿保温桶,“该吃午饭了。” 保温桶里盛着奶白色的鲫鱼汤,被空调一吹,香气散出来。 陈宴把汤倒入小碗里,周知意飞快去洗了手,端起鱼汤要去喂徐碧君。 汤有些烫,陈宴倒得满,热气不断蒸腾出来,边沿微微烫手,周知意端得很小心,边努力控制碗底平衡,边往徐碧君唇边送。 下一秒,陈宴把椅子朝她拉近,和她并肩坐在一起,接过她手里的碗。 “我来。” 周知意:“我来喂吧。” 最后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两人分工合作,陈宴端着碗,周知意拿汤匙舀了汤往徐碧君唇边送。 他们之间距离很近,周知意的左腿几乎贴住他的右腿,即使隔着布料,即使不低眼去看,她都能感受到他极富侵略感的存在。 余光不自知地将他观察了个遍。他穿着件白色的廓形休闲衬衫,简单却有设计感,袖口处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徐碧君看看陈宴,又看看周知意,再看看陈宴,眼睛半眯起,笑纹遍布眼角唇边。 喂完鱼汤,病房门被敲响,周知意扭头向外看,隔着门上的玻璃和丁以南来了个大眼瞪大眼。 她手指向内一勾,丁以南推开了房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蔚思和姜兰。 “哎呀,你们怎么都来了?”徐碧君坐直了身子。 姜兰笑道:“听说您摔倒了,我们不放心,过来看看。” “奶奶,您没事吧?”丁以南走到床边,把水果和鲜花放下,看着徐碧君的胳膊。 “奶奶没事,就摔了一下,都不用住院的,依依和阿宴非让我住院观察几天。”徐碧君笑着说:“要不是他俩拦着,我现在就想回家了。” “奶奶,您可别任性。”周知意冲她皱了皱鼻子,让出位置让姜兰坐下。 和丁以南他们说了会话,周知意再一回头,发现陈宴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他好像一向不喜欢热闹。 丁以南一边剥橘子,一边嘴巴叭叭个不停,逗得徐碧君直笑,周知意抢走他一半橘子,踢了踢他的裤腿,“欸,你们吃饭了没?” “吃过了。”蔚思说:“吃完饭过来的。” 周知意粗略算了下时间,从放学到过来,他们大概是没有时间吃饭的。 她走不开,没办法陪他们去吃饭,于是假模假样地赶人:“你们是趁着午休出来的吧,下午还要上课,快回去吧,奶奶这有我呢,没事。” 蔚思剥了个完整的橘子递给她:“明天休息,我过来陪你。” 姜兰也说:“依依和他们回去上课吧,别耽误了学习,我有时间,可以帮你照顾奶奶。” “别,别,我真的可以的。”周知意搜肠刮肚地想着措辞,好歹是不失礼貌地把他们送出去了,给他们争取了吃午饭的时间。 正要回病房,丁以南又毫无预兆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