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主啊!你怀疑我为了谋害一个私生子,在暗地里勾结黑魔法师吗?!” “那你怎么解释他身上的病?他一直呆在城堡里,就呆在你的眼皮底下,多利亚!……你串通家里的仆人封锁消息,还不允许他就医?” “……我说了!那是因为他在伯里安的马上动了手脚,害得伯里安险些摔下马,我只是在惩罚他——” 书房里的一对男女若无其人地嘶吼着。 看起来这位夫人是个爆脾气,而外表冷峻的领主吵起架来也是寸步不让。 他轻轻吸了口气,伸手敲了敲门。 书房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是我,父亲。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戈尔多。”男人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响起。 秦放推门进去,果然看见了站立书架前的冰蓝色瞳孔的男人。他面前坐着一个女人,火红的长发在脑后挽了起来,低胸的长裙露出一小片饱满而白腻的胸脯,她指间戴着硕大的祖母绿戒指,腰间和裙摆上缀满了珍珠。 女人原本背对着秦放,等秦放走上前来后,她才转身,眼神如凌厉的刀子般刮了过来。她的五官只堪堪清秀,但是配合着她的神采,也有几分威严和艳丽的风韵。 “哦,戈尔多……!”女人涂着红色丹蔻的指甲狠狠攥住了裙摆,“阴魂不散的戈尔多!” 第2章 领主的书房里。 据说是名为“多利亚”的领主夫人坐在窗前的沙发上,脸颊上的红晕和她的愤怒与惊恐一同燃烧着。她紧紧盯着看起来安然无恙的秦放,嘴里不断流泻出刻薄而恶毒的咒骂。 比如什么“丧门星”啦,“魔鬼”啦,“阴险恶毒”啦……总之骂得毫不留情,但也单调乏味。落在秦放身上真是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秦放没有出声打断。 因为领主夫人每一声咒骂出口,领主的脸色就更阴沉一分。最后,在骂道“血统低贱、连做领主的侍从都不够格的野种”时,领主终于爆发了:“够了!” 领主这一声低吼,连书架都仿佛震颤了一瞬间。 领主夫人一个激灵,脸色霎时间苍白了起来。 “你斥责我?”她尖叫着喊出了领主的名字,“卡萨尔·莫兰,你居然在一个私生子面前罔顾我的尊严,出声斥责我?” “……我是你的妻子!我为你生育了一个儿子!你——” “停止你的无理取闹,多利亚。在我娶你之前,你早就知道戈尔多的存在。戈尔多是我的一部分。如果你不能接受他,你当初就不该嫁给我。”领主那双冰蓝色的双眼里仿佛蕴含着淬了雪的光芒,“多利亚·凯兰斯。如果你不屑做我的妻子,不屑做领主府的女主人,我们可以就地结束这段婚姻。” 领主夫人瞬间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震惊过后,只能靠胸口不断的起伏来彰显自己的怒气:“……不,教会不会同意我们离婚的!” 领主抬头看了领主夫人一眼,那眼神却让领主夫人瞬间失去了信心。 “……我不会轻易提出离婚这件事。”领主摘除了自己的手套,然后把它们摔在了一边,“但是这次你真的过分了,多利亚。阿利安娜把事情都和我说了一遍。你把戈尔多关进了塔楼里,不仅克扣他的食物,甚至在他发烧的时候依旧持续监禁他——你是在杀人,多利亚!” “我解释过了,那是因为他想害伯里恩摔下马,我实在是太过生气,所以才把他关进了塔楼!”领主夫人狠狠地剐了秦放一眼,“你知道他生病之后,他身边的那个老奴是怎么让人传话的吗?‘放我们戈尔多少爷出去,否则等领主回来,你们谁也别想好过!’哈哈哈,多么嚣张跋扈的主仆啊!可我是你的妻子,在你不在的时候,我才是掌管这个家里一切事务的主人——他们有给我身为领主府女主人应有的尊重和敬畏吗?在我的儿子险些被谋害之后,我难道还要对谋害者卑躬屈膝、随意指使?” 领主:“多利亚,你这是在强词夺理。”说着,他将视线投向了秦放。秦放适时地露出了一个无辜中带着迷茫的表情:“……很抱歉,父亲,我不记得这件事。” “那个时候你已经在发烧,当然什么都不记得。”领主善解人意地把这段插曲轻描淡写地跳过,面对满脸病容、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儿子,他也有意地开始克制自己的怒气,“不过,刚才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戈尔多,夫人说你在伯里恩的马上动了手脚……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解释?” 秦放心想,我能有什么解释,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回想了一番,直视着领主那双冰蓝色的双眼,淡定地回答道:“我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领主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他位高权重,还是能分辨出一个十岁孩子的谎言和真话的。 “好孩子。”他低声说道,“我相信我的戈尔多不会做这种事。” 一旁的领主夫人瞬间被气得七窍生烟:“你怎么能否认这件事?伯里恩险些摔下马的时候你就在身边,当天伯里恩在和你比试剑术的时候赢了你,你心里妒忌他,所以才对他下手——你还想狡辩什么?” “……只因为伯里恩差点摔下马时戈尔多在身边,你就觉得是他下的手?”领主说,“多利亚,我真希望你脖子上的脑袋别总当个摆设。” 秦放:“噗……咳咳咳。” 秦放差点笑出来,但是他机智地将笑声转化成了咳嗽,否则领主夫人非上来手撕了他不可。 “伯里恩呢?”领主皱着眉头说,“把他叫来,让他把事情叙述一遍。” “伯里恩自那天之后受了惊吓,哭得停不下来,正好教会派遣了牧师到穆塞城进行集会,我托人把伯里恩带到了我的父母身边,一同参加集会。”领主夫人怒气冲冲地说,“聆听圣主的福音,伯里恩一定能从死神的阴影里摆脱出来。实在不行,还有牧师的治愈术能为伯里恩消解苦痛……” “可怜我的伯里恩只能坐在马车里,经受寒风的侵袭和路途的颠簸,大老远赶去请求牧师的治愈。”领主夫人捂住脸说,“你为了这个私生子,却让人去请来了亚特里夏·霍恩……你究竟给霍恩府送去了多少珍宝,才把人请到家里来的?!” “如果是伯里恩需要,我一样会想尽办法把亚特里夏·霍恩请到府上来!”领主强忍着怒火说道,“我们现在谈的是伯里恩坠马的事!所以你什么证据也没有,就把戈尔多关进了塔楼里吗?” 领主夫人:“证据?当时只有他离伯里恩最近,而且如果伯里恩死了,他就是你唯一的继承人了——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解释他的动机吗?我说了,那天早晨伯里恩在比试的时候胜过了他。一个私生子,如果在能力上也输给了伯里恩,那这个领主府哪里还有他的立足之地?他就是想先下手为强——” “我看是你想先下手为强!” 眼见这对夫妻又要开始吵架,并且谁也说服不了谁。秦放叹了口气,悄悄往后挪了两步,在桌子上看见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色葡萄,涎水瞬间在舌尖疯狂分泌——自从醒来之后滴水未进的秦放偷偷地往桌边挪了过去,将手藏在身后,去够果盘里的葡萄。 ……虽然现在还没法吃,先抓手里几颗再说。 正在专心致志和夫人吵架的领主注意到了秦放的小动作,眉心一皱,停止了和夫人的争吵,一句“等伯里恩回来再计较”把人干脆利落地赶出了书房,随即用一双冰蓝色的双眼上下打量了秦放一眼,冷峻的五官瞬间缓和了下来,用严肃中带着低低的埋怨的声音说道:“过来。” 秦放眨了眨眼,听话地走过去。 领主:“把你身后那盘葡萄带上。” 秦放:“……” 他依言照做,把葡萄端到了领主面前。还没等他把葡萄放在桌子上,就被领主伸手转了个方向,然后抱到了膝盖上。 少年的小脑袋紧贴着男人的胸膛,白皙无暇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迷茫的神情。 领主看了不由地叹息一声,看着他手里捧着的葡萄又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他单手搂着自己的儿子,凉凉地吐出一个字来。 “吃。” 秦放:“……” 秦放:“???” 他现在仍处于十分疑惑的状态。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抱在怀里了,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地想挣扎着跳到地面上,但是男人一手护在他的背上,加上沉稳而温暖的胸膛,一时之间竟然构成了一个还算舒适的座椅,明显是以前常干这种事。 秦放对这个私生子的受宠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于是,领主既然下达了吃葡萄的命令,秦放也就不再客气,敞开了胃开始吃。可刚吃了没两个,脑袋上就挨了一记。 “让你吃你就吃,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秦放:“???” 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秦放捂着脑袋,皱眉看向领主的侧脸,发现这个黑发男人依旧是轮廓分明、五官深邃中透着冷淡,冰蓝色的双眼似一对晶莹剔透的蓝宝石,与他华贵的服饰相互映衬,形成一种高不可攀的气质。 领主爹,您的人设崩了您知道吗? 秦放下意识地鼓起了脸颊,把葡萄往男人怀里一塞,挣扎着再次站回了地面上。领主似乎是看出了秦放的不悦,轻轻叹了口气,把葡萄往前一推,说:“我走之前嘱咐过你,离那对母子远一些。” 秦放不说话。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聆听过他嘱咐的那个“戈尔多”现在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在这个领主面前的只是个披着他儿子皮的黑魔法术士。且这个黑魔法术士不打算当一辈子的领主私生子,一旦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他势必不会停留在这里。 “我知道你把伯里恩当作弟弟。”领主接着说,仿佛丝毫不介意自己说的话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讲有多么的残酷,“但是在多利亚·凯兰斯眼里,你并不是伯里恩的兄弟。你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她深信你对伯里恩而言是最大的威胁,最碍眼的绊脚石。” 秦放:“……” “我的领主之位迟早是要传给你的,戈尔多。”领主面不改色地抛下一道惊雷,摸着他的头说道,“以前不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还小。我总想让你再享受几年我童年时不曾拥有的快乐。但是我错了。这么想只会害了你。” “……听说你之前在早晨的比剑里输给了伯里恩。”领主的声音忽然严肃了起来,“这是真的吗?” 秦放:“……” 你别问我啊!我不知道啊!你怎么老问些我根本没法回答的问题啊! 秦放只能沉默。 “……戈尔多,你的剑术是我亲自教导的。而且伯里恩还比你小一岁。”领主说。 秦放:“。” 领主:“看来是有必要加强对你的训练了。” 秦放:“………………” 刚生完病就要训练,您有事吗??? 第3章 领主嘴上说着要加强对秦放的训练,但是秦放对他口中的“训练”却没什么概念。 这幅身体至今也不过十岁。十岁孩子能承受住的训练强度,秦放认为自己也能够承受住。但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从来没有学过什么剑术! 而且“戈尔多”的剑术居然还是领主亲自教导的……那他一旦开始训练,岂不是分分钟要掉马甲的节奏? 身体虚弱可以解释,但是忽然退步的剑术无法解释啊! 秦放不由地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危机感。 领主看着少年不由皱起来的小脸,心想戈尔多到底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还不懂得掩藏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过他现在这副有什么都摆在脸上的样子,可比从前板着脸又不爱说话的样子可爱多了。 ……或许是他的错觉,戈尔多在生了一次大病之后,性格似乎反倒开朗了一些? 不过领主乐于看见这种细微的变化。 “这次是亚特里夏先生救了你的命。如果有机会,你可以登门拜访,向他表达感谢。”领主说,“凶恶的诅咒可不是一般人能解除的。亚特里夏先生毕业于帝国首都的神院,能将治愈系魔法运用得如此登峰造极的人,放在神院里也非常难得,何况他还这么年轻……尽量跟他打好关系吧。就算做不到,也不要结怨。” 秦放有些疑惑地说:“为什么亚特里夏先生这么肯定我是被人诅咒了?” “因为如果是平常的疾病,他的治愈术就已经足够让你恢复健康。”领主蹲下来,扶住了他的肩膀,“但是他发现治愈术对你的病情无效。亚特里夏先生为此不得不使用了更高级别的苏生术,这才驱散你身上的疾病。” “……治愈术都无法祛除的病情,毫无疑问就是诅咒。”领主的声线冰冷了下来,他轻嗤了一声,“肮脏的黑巫师们惯用的伎俩。” “……”职业为黑魔法术士的秦放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他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中了什么诅咒……只是单纯的因为风寒而引起了发烧。但他的躯体里毕竟充满了黑暗元素,所以光明系的治愈魔法对他而言不是没有效果,只是效果要大打折扣——所以普通的治愈术才会失灵。 其实,及时找个靠谱的医师,再开点靠谱的药剂,秦放应该就能够自己康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