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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刚跳下台面他就被一群学弟学妹们围住了,一张张青春质朴的脸笑着看他,七嘴八舌地问他问题。 其中一个高挑的男生第一个冲到他面前,对他兴奋地说道:“陶溪学长,虽然我刚才在演讲里感谢了你,但我还是想亲自跟你说声谢谢。” 陶溪愣怔地看过去,依稀认出来这个男生是之前在台上发表感言的学生,但他刚才根本没认真听。 那男生涨红了脸,似乎极为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地说道:“学长你还记得我吗?我和你一个初中的,以前被人欺负时你救过我。” 陶溪神情更为迷茫,他初中那些“光辉事迹”早就被他刻意遗忘了,眼前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记得也没关系的!”男生赶紧说道,“我一直记得学长,以前我成绩很不好,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但上高中后在教室的直播屏幕上看到了你,看到你在文华一中也那样优秀,我才决定好好读书,和你一样去文华一中。现在我实现了,所以我想着一定要来亲自谢谢你!” 由于男生说得太磕磕绊绊,围着的学生们发出了善意的哄笑,让他更羞赧起来。 陶溪也笑了笑,他拿出学长范儿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勉励道:“在文华一中好好珍惜机会,以后再回报母校。” 男生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握拳道:“我会的!” 人群渐渐散开离去,陶溪终于得出空来,他在报告厅里转过身,看到清澈日光透过斜侧长窗穿射而来,将陈旧的观众席切割出明亮的几何图形,那处明亮里,林钦禾正抱着胳膊半倚靠着座椅,目光落在他身上,眼中是浅淡的笑意。 陶溪深吸一口气,抬起脚步向林钦禾慢慢走去。 林钦禾微垂着眸,看到陶溪的眼珠蒙着层水光,似是在不久前眼眶湿润过,于是扬眉问道:“被学弟感谢了这么开心?” 显然方才那男生激动感谢的场面都被林钦禾尽收眼底。 陶溪将经久不息的心潮按捺下去,嘴角弯了弯说:“能有人为了我努力读书,我当然高兴了。” 他顿了顿,嘴角笑意更深了些,“这不就像当初我为了你努力读书一样吗?” “不一样。”林钦禾否定得斩钉截铁。 “哪里不一样?” 林钦禾挑了下眉,微抬起下颌说:“他不可能追上你。”神情里颇有些骄矜之色。 陶溪乐了,笑着说:“学弟也没有想追我好吧。” 当然不一样。 没人能像他这样幸运,幸运到有人愿意为他默默创造幸运。 两人并肩往报告厅外走去,一路都有零零星星的学生悄悄看他们,大胆些的女生喊了一声学长好,就飞快地跑开了。 中午他们与当地领导吃了一顿冗长无趣的午饭,被拉着各种合影留恋,出来时下午将近过半,陶溪带着林钦禾赶去做这次来清水县最后一件事,办理户口迁移。 因为涉及到两个完全不同地方的户籍,户口迁移比陶溪想得要更麻烦一些,准备好这些资料就花了他不少时间。 派出所里清净无人,林钦禾让陶溪坐在窗口前的椅子上,自己则站在一旁,工作人员将所有资料放在电脑旁,细致地翻看核对信息。 陶溪看着自己的档案资料在别人手中,如命运装订的书匆匆翻过,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要真的与他没有瓜葛了,这十几年的记忆在眼前也浮光掠影般闪现,似清晨海洋的茫茫大雾模糊不清,但他想起了这场大雾里最鲜明的那几幅画面。 想起他长大的桃溪湾,清溪河畔桃花灼灼,白鹭鸶飞过参差错落的青白水田,他躲在柴房画画,无意得知自己被捉弄玩笑的命运,从此在大山里浑噩度日。 想起高一开学破旧不堪的教室,盛夏暑气似荒草燎原连绵无尽,他在屏幕上第一次看到林钦禾,从此心中荒野升起一轮皎皎明月。 想起空旷巨大的音乐厅,垂垂落日在地平线上剧烈滚动,一望无际的赤金暮色透过长窗铺陈而进,在黑色钢琴与亲吻的他们身上炽烈燃烧。 想起十七岁生日的平安夜,他们在落地窗前并肩看着璀璨霓虹与飘扬大雪,林钦禾吻去他眼角的泪水,对他说:“陶溪,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拿到户口迁移证时已近傍晚,他与林钦禾一起向派出所外走去,推开凝着水汽的玻璃门,厚重暮色与暑气顿时向他们相拥奔来。 他们买了两瓶冰镇汽水,漫无目的地并肩走在小县城寂静向晚的街巷里,落日如一粒珊瑚盘扣系着天边山野的衣襟,暮光在青石路面铺满了晚秋枫叶,脚下两条斜长影子摇曳着紧紧相依。 陶溪望着巷子尽头那轮落日,对身旁人说道:“我以前觉得自己很不幸,后来又觉得自己很幸运,有三件我觉得运气最好的事,你知道是哪些吗?” “哪些?”林钦禾顺着问道。 “第一是看到你,第二是被资助到文华一中读书,第三是成为乔爷爷的学生。” 他短暂地停顿了会,转头望向林钦禾,或许因为他正迎着落日余晖,暮色不小心晕在眼角,他说,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所有的好运气,都源于第一个。” 看到你,遇到你,去文华一中读书,成为乔鹤年的学生,回到错失十七年的家庭,所有的幸运都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