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情急之下哪还记得自己身上在何处,满心只在意自己在表哥面前出丑。当下羞极恼极,训斥脱口而出,“没用的东西。” 宣平侯冷脸,裴济和沈长寅惊讶。 裴元惜被压在下面,哀哀呼痛,“二jiejie,你好重。” 裴元君在丫头的帮忙下爬起来,粉脸已成大红脸。她羞恼着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神,更不敢去看自己的心上人。 春月已将裴元惜扶起,裴元惜揉着腰,“二jiejie,你可真重。” 裴元君不是那等清瘦体弱的女子,时人说的女子贵气不外乎体态优雅富贵,气色红润祥和。她比起裴元惜来,自是略显丰腴。 无论何时,女子总是忌讳自己的身材,裴元君亦不例外。裴元惜第一次说她重时,她已是恼得紧。谁知这傻子竟然还敢说第一遍,叫她如何不恼羞成怒。 宣平侯一张老脸实在有些挂不住,他的嫡女在外男面前失仪是小,暴露蛮横的性子才是大。到底是自己的嫡女,关乎着侯府的脸面。元君方才那一声没用的东西,像是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真是丢死个人。 气氛一度尴尬,沈长寅眸光微闪。 “二表妹来得正好,方才三表妹正点评我写的字。”他又对裴元惜作揖,“三表妹所言极是,我日后一定勤加练习。” 一番话,化解难堪。 裴济眼眉渐渐恢复笑意,父亲对他说过的话,meimei今日是一字不差地送给沈世兄。父亲对他极为严苛,时常用沈世兄之才能聪慧来鞭策。 他并非心无所感之人,有时亦会觉得难受。 “沈世兄莫要见怪,我meimei天真单纯有一说一。” 裴元君总算是缓过来,神态已是如常,“三meimei性子痴傻,她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话。不过是鹦鹉学舌拾人牙慧,长寅哥哥不必当真。” 宣平侯复杂地看自己的嫡女一眼,嫡妻膝下唯此一女,平日里是养得比较精贵。世家之中最为看重嫡庶,嫡女娇养也是常有的事。 往常他不太关系女儿们的教养,沈氏常跟他说元君明朗大气如何如何懂事,他也以为是。今日一观,嫡妻所言着实有失偏颇。 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道:“我家三娘爱字,对习字一字要求严格,希望沈世侄不要放在心上。” 身为人父,他私下确实常用别人家的孩子来激励自己的孩子。但在内心深外,还是自家的孩子好。他夸赞沈长寅,固然有对方优秀的缘故,还有谦虚客气的成分。 该谦虚的时候谦虚,不该谦虚的时候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三娘,你写几个字给你沈表哥看看。” 裴元君变了脸,见父兄及长寅哥哥皆是一脸兴致地望着痴傻的三meimei,她的心如同打翻五味瓶,酸的涩的委委屈屈。 裴元惜兴致勃勃提袖,看上去傻里傻气,眼神却是亮得过分。她誊写的正是沈长寅刚才写的诗,同样的诗不一样的字,竟显现出另一种幽长雅韵的意境。 沈长寅眸底的不以为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吝啬的欣赏和服气。 “三表妹胜我多矣,我心服口服。” 可见之前是口服,觉得她是个傻子不必同她计较。眼下倒是心服佩服,暗自惊奇着她这过人的天赋。 宣平侯很满意,抚着胡须一脸骄傲。 裴元君心受震动,她万万没想到裴元惜是真的写得一手好字。纵使她心里万般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认裴元惜比沈长寅的字更为出色。 一种莫名的恐慌席卷而来,她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危机。 “父亲,母亲请长寅哥哥过去说话。” 宣平侯突然觉得这个嫡女根本没有嫡妻说的那么好,不仅体统有失,而且还不会察言观色。他尚且沉浸在为人父的骄傲中,得意于自己的女儿碾压别人家出色的儿子。元君这话来得突兀,坏了他的好心情。 他眼略沉,看来该找个时机同沈氏好好说说,元君的教养还得再约束一些。 裴元君感觉父亲有些不悦,心下更是委屈。 沈长寅行礼告辞。 宣平侯看向自己的另一双儿女,沉下心开始授课。儿子稳重有担当,他是放心的。有他和济哥儿,他相信他的三娘以后不用看别人脸色,更不用讨好别人。 他的视线落在女儿身上,心知元君会说出那样的话,定是沈氏透露过什么。除了元君的教养问题,三娘的事也该和沈氏提一提。 酉时三刻,结束授课。 裴元惜娇憨的脸上有些落寞,她看看宣平侯又看看裴济,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宣平侯一向关注她,瞟见她这副表情当即发问。 “三娘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爹,我有事。”裴元惜低声,“我答应过姨娘要去看她的,可是我又怕对她不好。” 这几日来李姨娘都在吃斋念佛,没有宣平侯的命令她不敢出来。除了一日两餐有人送饭过去,几乎没有人去看过她。 宣平侯厌恶极了她,在侯府已不是秘密。 她是裴元惜的生母,宣平侯不能拦着裴元惜去见她。听到女儿说怕对她不好,他的心里很是恼怒。 那样的妇人,为何偏偏是三娘的生母。 他沉思一会,让裴济陪裴元惜一起去。再三叮嘱裴济一旦发现李姨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带三娘走。 裴济表情郑重,自觉肩负起责任。 兄妹二人来到李姨娘的院子,在外面都能闻到浓郁的香火气。李姨娘就跪在蒲团上,几日不见清瘦许多。 “姨娘,我来看你了。”裴元惜站得有点远。 李姨娘眼皮子不抬,“三姑娘作甚来看我,你不是喜欢夫人吗?你不是说我是坏姨娘吗?你还来看我干什么?” “姨娘,我答应过你要来看你。” 李姨娘闻言慢慢睁开眼,眼神死寂得有些可怕。在看到裴济也在时,瞳孔一缩慢慢生出一些怜爱。但裴济却觉得那目光令人发冷,那死寂之中的怜爱让人窒息。 那真的是一个生母看女儿的眼神吗?那怜爱真的是疼爱吗? “李姨娘,meimei为了来看你,还求了父亲。无论你对她如何,她心中始终把你当成自己的姨娘。” 李姨娘眸光如晦。“感谢大公子能陪我家三姑娘来看我,我这里乱糟糟的真是对不住。不如大公子到外面等着,我同三姑娘说会话。” “父亲交待过,我不能离开。” 李姨娘双肩一垮,捂着脸哭起来,“为什么?我一生都在为你,为什么你不能理解姨娘的苦心?三姑娘,你到底要姨娘怎么做,你才能相信姨娘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伤姨娘的心?” 裴元惜木木茫茫,根本不理解她的意思,“姨娘,你别哭了,我在母亲那里好好的。母亲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睡的地方香香的被子软软的还特别凉快,可舒服了。还有二jiejie,她对我也很好,她还说以后让我跟着她,她会保我什么富贵,还让我过好日子。” 屋子里香烛浓烈,案台上供奉着一尊小小的佛像。桌上还有抄写的经书。香火袅袅的室内,连一个冰盆都没有。闷闷热热之中充斥着香灰,呛得人烦躁又难受。 不多时的功夫,裴济和裴元惜都是一头的汗。 李姨娘略显腊黄的脸沉郁阴冷,在听到裴元惜说的话后呼吸急促几分,“你二jiejie真的这么说?” “是啊。” “她何时说的?”李姨娘眼中闪过一抹怪异,像是暗藏怨恨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狂喜。“三姑娘,你仔细和姨娘说说。” “就今天说的。她让我给她摘花,说要我听她的话。只要我听她的话,她就能让我过上好日子。” 李姨娘口里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伏着身对着供奉的佛像磕头。她神情虔诚又肃穆,拜了又拜。 望着慈悲的神佛,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颤抖。 自己等了这么久的愿望,难道真的要实现了吗? 洪宝珠没想到自己第一个有好感的姑娘竟然会是裴家的裴三姑娘,那个东都城里有名的傻女。可是这裴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傻子啊? “你真是裴家的三姑娘?” 裴元惜点头,“对啊,你知道我?” 谁不知道裴家的三姑娘,当然东都城的贵女们也都知道洪家的宝贝疙瘩。这两人一个蠢一个傻,都是名声在外。 “你看上去也不傻啊?”洪宝珠道。 洪将军冷哼,“宝珠,你和一个傻子说什么话,咱们走。” 宣平侯心里那个气,“我家三娘会做诗,你女儿除了打架还会什么?” 这可真是戳了洪将军的肺管子,他气得胡子一翘翘的。刚想反驳,就听到裴元惜替自己女儿辩解。 “爹,洪姑娘帮我追回银子了,她是个好人。我觉得她很厉害,比很多人都厉害,女儿很喜欢她。” 洪宝珠一向被人讽刺惯了,乍闻有人喜欢自己简直如同喝过冰镇的杏皮水一般,周身无一处不舒爽。她不满地瞪自己亲爹一眼,眼神中尽是责备,“爹,裴三姑娘好好的,人家还会作诗,哪里是个傻子?” 第122章 不给 程禹当街挟持她在前,掳她出京在后。不管是前一桩还是后一桩,他都是她的敌人。纵然她曾在豆腐里下过药,然而她愧对的是那些无辜之人却并非他。 面对他,她无愧。 他眼神更是复杂,或许对于这个女人他曾有过一丝心动。那心动并不纯粹,却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姑娘产生好感。 时移事易,如今那心动似乎还在,里面掺杂的东西又多了许多。她不欠他的,他很清楚,甚至他还应该感谢她在公冶楚剑下替自己捞回一条命。 只是,为何他还是不甘心? 陈陵急于讨好公冶楚,缩着肩膀道,“大都督,虽然还没找到图,不过我肯定…他们程家真的有一笔藏起来的巨财。不信大都督把他抓回去严刑拷问,定然能问出来。” 好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程禹怒视着他。 他梗直脖子,颇有些义正言辞,“程公子,你也别怪我不念往日咱们两家的交情。你们程家包藏祸心实属大逆不道,我们陈家向来不耻与乱臣贼子为伍。要不是想一举斩断你们程家的余根,我岂会同你这样的人有所牵扯。大都督,我们陈家对您忠心耿耿,还请明查!” 程禹放声大笑起来,略显虚弱的身体似是经不起情绪大波动般又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个忠心耿耿…不过是小人谋财未遂颠倒黑白。你这样的小人,你真当他会信吗?” 公冶楚冰冷的目光略过陈陵,定在程禹的身上,“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动手?” “让我交出来也可以,不过得用东西来换。”程禹道。 “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公冶楚冷笑。 裴元惜感觉程禹的眼神朝自己这边瞟了过来,她感觉自己像人盯上的东西一般,不过是瞬间的功夫她便明白对方是什么打算。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疯狂的喊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说,我再也不敢了…你们别抓我…” 是陈遥知在喊,声音惊恐而尖利。 程禹脸上的嘲讽更深了,这就是百年清流的陈家。养出的嫡子是小人,养出的嫡女是蠢货。如此书香门第之后,也不知陈家的先祖见了会不会掀了棺材盖。 柳卫将陈遥知带进来,一起被带进来的还有陈映雪。 陈映雪一身素服衣衫整齐,发髻完好不见丝毫零乱。面上的表情淡然从容,在看到一屋子的人后也不惊讶,反倒如同见到家中有客一般自然。 相比她的镇定如常,陈遥知显得狼狈许多。她披头散发满脸惊惧,在看到一身煞气的公冶楚时更是骇得抖如筛糠,身体一软跪在地上,“大都督饶命…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