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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慢点!一惊一乍的!”掌柜斥道,却又柔和了声音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重六却盯着掌柜一顿猛看,就差没上手去检查了,“东家……你没事吧!” 掌柜痛苦的喊声仍旧在他耳边回荡。他觉得他再也不要听到那令他整颗心都纠在一起的声音。 祝掌柜摇摇头,“我还好……倒是你,我不是让你走的吗?” “我本来是想走的……”重六不好意思说出来看到掌柜的头被那些管子刺入,他竟有种心疼得不行的感觉,本来要走的脚是怎么也动不了,只想着赶紧把掌柜给拉出去。 当初废了那么大劲连身份都暴露了就是为了不让掌柜在徐寒柯手里遭罪,现在又怎么狠得下心? 重六的话没有说完,嗫嚅着陷入沉默。掌柜幽幽凝望着他,沉寂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变得有一丝丝稠密。 半晌,重六可怜巴巴地小声说了句,“东家,我错了……” 掌柜笑了起来,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他用手掌轻轻扶着重六的脸颊,让他对视自己的眼睛。他审视的目光专注而仔细,仿佛可以透过重六的瞳孔看到他那被之前突然灌入的不属于他的意向扫荡过的头脑。 重六被他那种仿佛世间除了自己再无它物的眼神看得心跳加速。 “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掌柜又问了一遍。 重六只是觉得有些昏沉,像是被人用闷棍打过。他用力感知自己的身体,迟疑着说,“好像……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就是头有点疼。啊!对了,东家我看到了那个芦洲居士,他们不止一个人,而是四个人在写,但是有一个人和其他三个不一样……” 重六急急的,语速越来越快,但是话还没说完,掌柜忽然用手指轻轻按了下他的嘴唇,“嘘……别急,我知道。” “您知道?” “我也看见了。槐树给我们看的景象,应该是一致的。” 重六哦了一声,急切地抓住掌柜的手臂,“那咱们赶紧去找那个人吧!” 掌柜却拉出一道苦笑,“我倒是想呢。你看看咱们现在在哪。” 这样一说,重六才终于将视线从掌柜身上移开,蔓延向他的周围。 没有看见槐树。 在他们四周蔓延的,不再是一片黑暗的虚无,而是一片森林。 一片噩梦般的森林。 所有的“树木”都是rou和木的结合体,不论躯干还是枝条都长得扭曲畸形。树干上坠着大团大团肿瘤般的rou块,滴淌着令人作呕的脓液,树根处却盘结着一团团紧紧簇拥的肿泡,仿佛是散发着脓绿光泽的巨型蛙卵群,那其中悬浮的黑色颗粒又让它们有些像无数黏在一起的眼珠子。 而地面上,纵横交错的不再是树根,而是很多仍旧在有规律地蠕动着的、不知道是虫子还是某种他不认识的会动的植物。那粘腻的透着脂肪质地的表皮纹理,令人头皮发麻。 而天空……完全看不见。那黑灰色的、沉重凝固而且还在偶尔痉挛的东西……是rou吗? 足有山峦那么巨大的rou块组成的“云”,笼罩着触目所及的所有天幕。那些油腻的、反射着虹光的、间杂着肌rou和脂肪的纹理中穿插着密集的血管网络,弥散着幽密邪恶的红色光晕。它们起伏着,堆积着,倒扣在头顶,吊挂着密密麻麻的菌丝状长条,在高空中悠缓地摆动。 光是凝视着天空,便有千万种混乱的情感和意识冲入脑海,混乱地搅成一团。无数碎片般的画面,根本无法理解的画面,穿插在他被揉成一团浆糊的大脑里。 重六马上低下头,闭上眼睛,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还有那无处不在的腐烂rou类的气味充斥在鼻腔里,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没有足够的空气被吸入肺腑。还有那种湿濡的阴热,好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紧紧糊在每一寸皮肤上。 重六本来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立刻又开始因为紧张而狂跳。 “东家……咱们这是下地狱了吗?” 掌柜被他惊恐的模样逗乐了,“你做了什么坏事,要下地狱啊?” 重六眨了几下眼睛,耸耸肩膀,“我光大前天就用鞋拍死了三只蟑螂,这不是造杀业吗?““那敢情好,全天下的人都要下地狱了,大家一起在地狱里种田养鸡,跟活着也没什么区别。” 重六急道,“东家你就别埋汰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祝鹤澜仍旧保持着逗趣的微笑,解释道,“槐树还太年轻,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当它把它的意识转移给我们的时候,不小心把我们拉近它梦里了。” “……这是它的梦?”重六看着四周,懵然道,“这槐树孩子也太可怜了,一天天做的都是什么梦啊……” 掌柜低笑两声,继续说道,“它的梦,和一般人类的梦是不一样的。它可以不断重复回到同样的梦中,在梦里安住自己的精神,并且把这个梦不断完善,甚至成为另一片陆地。” “……你说它可以创造世界?”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这里是它刚刚诞生时的记忆被它扭曲后形成的梦乡。”掌柜看重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稀松平常地说,“不过这个世界是有边界的,非常狭小。大概是因为这里只有它一道不成熟的意识在创造,很多它想象不到的地方会有混乱不明的死角,而且这里的秩序也十分不稳定,时刻都在变化,随时会坍塌。所以跟我们的世界还是有很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