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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六只觉得一股细密的疼痛在胸口深处不绝如缕地蔓延着,可是还不等那被拒绝的疼将他彻底摄住,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你说你本应该更好地控制自己……也就是说……你没有?”重六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惊讶,仿佛自己也对自己得出的结论感到诧异。 这回轮到祝鹤澜半晌说不出话来了。 重六的眼睛里燃起一团希望,更多的却是不解,“你到底在顾虑些什么?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啊?戏文里都是这么写的!” “人活得太久,就会变得瞻前顾后。”祝鹤澜低声道,“你有更好的选择,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重六瞪大眼睛,里面好像要冒出火花。 这次他是真的要被气死了。 说到底,是不是还是不够信任他?因为他底细不清楚?因为他是百晓门的人? 亦或是,他觉得他吃定了自己,所以才在这儿无法无天地试探他的忍耐度。 管重六瞪着祝鹤澜,一字一顿道,“祝鹤澜,我认定的人,不会轻易放弃。但是我这句话撂在这儿:你一定会后悔你今天跟我说的这句话!” 第75章 指南鱼(12) 饭桌上无人说话,大家各自默默吃饭,气氛宛如降到冰点。 小舜一边拼命往嘴里扒拉米饭,眼神儿一边在掌柜和重六之间来回打转。福子和九郎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只有廖师傅施施然地用牙签剔着牙,老神在在的舒坦模样。 掌柜看上去和平日么什么不同,用餐慢条斯理,只是偶尔会用眼神瞟一眼重六。 而重六则出奇地安静,大口大口吃着胡饼,专心致志喝着粥,身上散发的寒气比门外飘着的雪更甚。 吃完了主动端着自己的碗去厨房刷了,整个过程中一眼都没看过掌柜。 重六离开座位后,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掌柜。 祝鹤澜故作若无其事,文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这两天会有一位方士在我们客栈布置一些除秽净秽的法阵,如果他需要进入厨房库房一类的地方,劳烦大家配合一下。” “除秽?在我们客栈?”廖师傅扬起眉毛。 掌柜颔首道,“三个多月前那一闹,或许破坏了我们客栈的地气风水,让人看一看也是好的。” 廖师傅不置可否,却也不再吭声。其他帮工也只是连连点头。 掌柜对众人一笑,而后便起身喊小舜稍后给他备上马车,他要出门一趟。”啊?那六哥是不是也要跟去?” 掌柜犹豫了一下,眼睛往重六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说道,“备马就好,不用马车。我一个人去。” 九郎用胳膊肘杵了杵福子,低声说,“你看,我说吧,吵架了……” 重六拿着鸡毛掸子,泄愤一样掸着一间刚刚被退房的稍房里的桌椅门柜,用抹布拼命搓着桌子上留下的油渍。那架势,简直要将桌面搓下来一层皮。 折腾了半天,收拾完一间房他已经大汗淋漓。 昨天他跟祝鹤澜撂了狠话,可是那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一个小跑堂,连自己身上的秽气都控制不了,能做什么让人家什么都不在乎的东家后悔的? 越是无力,就越是生气。 若掌柜对他全然无情也便罢了,可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撩完就跑? 重六坐在刚刚收了被褥的床板上,抓下头上的帽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仔细想想,人家说不定也只是觉得他逗着好玩,从没打算认真的。结果一看自己这儿认真上了,当然会退缩。 自己也不能太上赶着不是…… 越想,那火气竟渐渐灭了,取而代之的是nongnong的无奈和酸楚,间或夹带一丝自作多情的尴尬和羞辱。 他本以为掌柜是在乎他的。他本以为终于有人看见他了。 “蠢蛋!”重六大声骂着自己,也忘记了他收拾房间的时候为了方便往门外扔脏被子所以开着门。 缘初恰巧从不远处的轻雪间出来,经过门前听到了他的骂声,脚步顿了顿,却见重六一个人坐在稍房里气急败坏地用手捶着木板床…… “呃……管兄,你没事吧?”缘初把头往门内探了探,担心是对方受了秽气影响精神出问题…… 重六蹭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状似若无其事地继续擦着桌子,耳朵根却红了,“啊?没事啊。” 缘初走进屋内,四下看了看,“这间屋子可有出现过什么异状吗?” 重六把用过的茶具都收进木桶里,回答道,“没有啊……之前的客人也没抱怨过。” 缘初从怀里掏出来一枚散发着浓重樟脑味的木盒,将盒盖打开往里看。重六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有几只泛着奇异黄绿色流光的、铜钱那么大的蜘蛛,趴在里面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是不是骨生蛛?”重六好奇地问。 缘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骨生蛛?” “是啊,用咒符和药物控制着畸变、在秽气里养大的蜘蛛,一旦接近秽气就会特别活跃,大罗派用它们来指示秽气出现的方位……”话还没说完,就见所有的蜘蛛突然都聚集到了盒子冲向重六的那一角…… 重六干笑两声,赶紧拿起酒葫芦喝了几口茶,那些蜘蛛才渐渐地散开。 缘初合上盖子,正色道,“你身上的秽气这样浓重,是怎么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