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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手拈过一枚,樱红的色泽如血,大约心里苦,只能多吃些甜食弥补。 是了。那么娘娘该多吃几颗。她停一停,滟嫔小主的话,娘娘未必要听进心里。 我叹息,可是她的话,也是我对玉隐的担心。今日所见便知尤静娴是父母宠爱长大的女子,她喜欢王爷便坦然表示爱意,不管是在人前人后,恰如当年为王爷病倒引得人言如沸一般。而玉隐,她要内敛许多。 槿汐笑着安慰道:隐妃是有福之人,自然知道要惜福。再说,王府中到底只有两个女人,即便隐妃为当初静妃横cha一足成为王爷侧妃而恼怒,毕竟她也得明白,她与静妃无论谁被算计了,另一个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娘娘先顾好自己才是。 9.小簟輕裘各自寒 选秀之事尘埃落定,入选的新宫嫔也已安排了教习姑姑出宫各自管教。我一壁忙里偷闲缓一缓心气,一壁又嘱咐槿汐派人整理出新的宫室,安排宫人服侍。一应事务皇后只是撒手不管,我亦不便向她请教,只与贵妃、德妃商量了办,正忙碌不堪,倒是玉隐与玉娆入宫问安留下与我帮手。玉娆只是一时好玩,而玉隐料理惯王府事宜,有她相助愈加得心应手。如此几日,玉娆早起入宫,傍晚向玄汾生母养母两位太妃请安后回府,不几日遇见玄汾入宫,便笑向他道:玉娆在我这里,拖累了王爷要分心看顾王府之事。 他却只是含笑怜惜,她喜欢便由得她。臣弟若不在府中,她也无趣得紧,不如在嫂嫂这里说说笑笑的好。 玉娆听闻后亦好笑,不日便少来了,倒是玉隐住在柔仪殿偏殿方便为我料理,一住便是好几日。这一日槿汐捧了一卷宫中宫室图来与我看,说是有几处宫室彩绘旧了不及补画,不宜给新宫嫔居住。玉隐本在替我选绣花样子,闻言便也过来道:长姊你说过选秀之日皇上对这位姜美人青眼有加,那么自然要为她选与皇上仪元殿相近的地方,但又不能不防她与长姊争宠,所以长姊的柔仪殿得是她去仪元殿的必经之路,才能方便jiejie掌控,后头万金阁不错,地势既好,风光也不错,想必入住后皇上和姜美人都会感念长姊细心。姜美人是皇后亲厚之人乃是人尽皆知的事,不妨顺水推舟由她们住近些,所以绮望轩也不错,既与昭阳殿近,四周又多山石奇趣,哪天长姊不想见她们来往了,姜美人会摔上一跤也未可知。说着,她自己亦忍不住轻嗤而笑。 我凝视于她,你心思细密,既肯为我打算的这么周详,也肯为别人的居处安排,为何自己不想想为自己安排一个好居处。柔仪殿人来人往,你几日不回去,王爷也会担心。 她纤细的指尖划过细绢画就的宫室图,轻轻道:王爷待我,不是如九王待玉娆。jiejie,这点你不是不明白。她轻轻一嘘,那一位凭着太后的宠爱在王府里拿娇拿痴得很,我名为理家,如今她兴起来,府里的人竟也渐渐敢觑我与她两边的意思掂量着办。 我好言安慰,府里并非只你一位侧妃,如今她身子好了,奴才们是要掂量掂量。所以我嘱咐你,好好把住府中掌事之权。 玉隐微一怔忪,仿佛是叹息,她是千金之躯,凡事讲究些也罢了,只是我既掌事,听了她意思去办东西,倒似我矮了她一头,成了侍妾一般听她的吩咐。 虚名与实权那个要紧,你掂量着办。她与你平起平坐,你自然要听取她的意思。但办与不办,如何去办,终究都是你的意思。我拍一拍她的手,人在其位,才能谋其政。你是清河王府的侧妃,这个地位是你自己选的,自然要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稳,你一走开,便是别人的天下。我停一停,虽然尤静娴看似无机心,但是防人之心也是要有的。 她怎会无机心,她是最富机心,她已经有身孕了!玉隐这几日偶有失神,我确是看在眼里,却总以为不过是与尤静娴争风吃醋而已,竟不料我一怔之下忙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玉隐葱白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泛起一带灼烈的cháo红,我不知道!我竟什么都不知道!我这样蠢,我只知道她病好后常与王爷一同品评书画,也一同进宫向太后请安,可是突然传出消息来,说尤静娴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我竟什么都不知道!玉隐过分激动,肩膀激烈地颤抖着,似扑棱着翅膀挣扎于笼中的困鸟。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即便是见过玄清对静娴的温和,心底仍有一股酸气直冲眼角,他,终于也要有自己的孩子,由一个爱他的女人为他生下,可以光明正大的叫他父亲。我微笑起来,这不正是我所盼望的吗?然而,我的唇角这样酸楚,笑容的僵硬无须对镜便能自觉。槿汐适时递上一碗热茶托在我的掌心,那样热,guntangguntang地熨着掌心,似有一条热热的线直bī进跳动的脉搏,抵着心头的酸凉在血液里láng奔豸突。我轻轻道:别着急。即便她有了孩子,稍加时日,想必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怎么会有我的孩子?!玉隐猛一抬头,眸中的jīng光如要噬人一般,犀利刺入我的肺腑,自我嫁与王爷,至今日已是十个月十二天她怔怔地,痴惘地,为了避开尤静娴的痴qíng,他几乎每夜留宿在我的积珍阁。可是,除了新婚那日他穿着中衣睡在我身边之外,其余每一夜,他都是连外衣都不曾脱去。她的目光如刮骨钢刀一般,狠狠自我脸上刮过,你放心。王爷从来不曾碰我一下,即便白日里他与我同行同坐无比厚待于我,但是他从未碰过我。连相拥而眠都没有,更何来孩子!我与王爷最近最亲密的,也不过是一起谈论你而已。长姊,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 心底似被人擂着战鼓,咚咚地混乱而震动。我从未想到,他们的婚姻被撕开恩爱的表象后竟是这个样子! 长姊,我早就不怕了!自我嫁给他,我便知道他心里只有你。因为一直知道,也晓得无从改变,所以我认命。左不过我是这样,尤静娴也这样。可是,眼下居然是尤静娴有了孩子,唯独我被蒙在鼓里,唯独我没有孩子她凄厉地叫了一声,骤然软软地堕下身子去。 她的哭声幽幽的,无比哀怨,似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小蛇慢慢钻进脑海里冰凉地游走。她呜咽着,如痴如狂道:姜美人以后也有了孩子,她会去皇后的昭阳殿,她会贪看山石奇趣,顾不得脚下踩了青苔一滑,她摔了一跤孩子就没有了,说没有就没有了。 我越听越是惊心,忍不住低喝一声,玉隐,孩子是无辜的! 玉隐的哭声渐低渐止,她缓缓站起身来,神色在刹那间恢复如常的平静,她安静而迅速地拭去泪水,淡淡道:长姊,我说的是姜美人,她以后的孩子和您的孩子一样,都是皇上的。我这般说是提醒长姊,那路不好,以后姜美人若真有了孩子也得小心。而且她意味深长地探寻我面上忧虑神qíng,良久,才轻描淡写,悠悠一笑,拍着额头道:长姊别忧心,尤静娴没有孩子,方才是我说糊涂错了。 我立时怔住,旋即明白,徐徐道:你合该去梨园演戏,比梨园子弟演的好多了。 她唇角一扬,耳垂上的明金蓝宝石坠子晃出海水样的艳光,看戏不止消遣,也为警醒世人。我与长姊皆为甄氏女儿,自然得提醒长姊,尤静娴不是蠢笨之人,当初她真病也好假病也好,泼出了漫天风声得了相思病硬要嫁进清河王府,长姊就该知道她是舍得出去的人,也会用狠办法。如今她得太后喜欢,来往宫中会更频繁,长姊若不当心露出一分半分神色,那么牵累的不止是王爷自然,我是相信长姊的分寸与耐xing的。 鬓角的垂珠流苏凉凉地在发烫的耳畔簌簌打着,冰一下,忽地dàng开,耳根又热了起来。心中波涛样的震惊慢慢被寒意冻住,不想,自己的亲meimei竟这样的来试探我。纵然心底寒凉如冰,我亦极力平静地微笑,说话行事何须这样大费周章,你的好意,我自然明白。我停一停道:王爷是你的夫君,我的妹夫。 长姊一向最聪颖,难怪最得爹爹偏爱。只是她瞥我一眼,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meimei只是怕长姊贵人事多,又一时决断不了,才多嘴提醒一句。她幽幽叹了一声,王府中三人之局已成定数,我也无力改变,只是有时与王爷二人相对,总还是觉着隔了长姊。我也无需瞒骗长姊,自成婚以来王爷自然没碰过我,大约也不曾碰过尤静娴。我也好,尤静娴也好,与王爷都不过是明面上的夫妻罢了。他心底真正当成妻子的人,始终只有你。 她步步bī来,满腹委屈,我语调清凌道:你自己说罢,要我如何做! 她满目哀怨如秋色生波,yù说还休之间,她蓦地跪在我足边,哀泣道:我哪里还能知道怎么办,我一向只有些糊涂主意,但求长姊疼我。她哀哀道:长姊比我还明白,王爷若一辈子想着长姊,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快活! 我身子一震,心下酸楚难言,仿佛心上旧伤又被人泼上无数新盐一般,只生生地痛,你要我亲口对王爷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么? 她眸中有雪白泪花,meimei怎么敢叫王爷伤心!只是敢问长姊一句,方才我假说尤静娴怀孕一事时,jiejie心里难道没有半分难受么?meimei别无他想,只求jiejie不要再有这样在意王爷的心思,给meimei和王爷一条路走,也给甄氏满门一条活路。 一言一字冰冷倾入耳中,我倒吸一口冷气,你既嫁与王爷,便该明白我再无牵念王爷,更无妨害你们夫妻之心。我若真还为王爷之事忧心,也是牢记一家姻亲,本该同舟共济相互扶持,而非彼此算计试探。所以,你实在无需费心忧虑。我压抑住内心的汹涌,生怕漏出一丝一缕神qíng再叫她多心,只得佯装回身去看内务府送来的应时绸缎。手指翻过一匹匹绫罗锦,似翻叠着自己凌乱的心绪,层层叠叠,翻出无数暗涌激流。姐妹血亲,原来,也不过如此!忍着齿冷,好容易静下心拣选出一匹烟紫垂花锦,淡淡道:皇上喜欢看我穿紫色,拿这匹缎子裁剪装自然好。meimei也选一块去裁制新衣吧。我转首,极力bī出一笑,你是不是与王爷做明面夫妻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既然你是他的侧妃,就要在其位,谋其政。在身边的才是最要牢牢抓紧的,王府里的日子天长地久,你要懂得抓住最要紧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