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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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策道:“不错。她穿过。” 谢重姒眼珠一转,落下泪来,似是伤感。她这位金贵的小殿下哭了可是大事,特别是谢策道还在这,满屋子的人都赶着安慰,一时间嘈杂一片。 就连谢策道都想上前摸摸女儿的头,以为她是想母亲了。没想到谢重姒哽咽道:“母后一直教导女儿慈爱容让,儿臣在熙茗谷为国祈福时,也谨遵母后温良宽善的为人,有些感慨。” 谢策道刚抬起的手又放下:“……” 怎么感觉这小丫头片子话里有话呢? “要是母后知道,为了一身她的衣裳罢了,弄了一出闹剧,以她的性子,会不安的。”谢重姒止住眼泪,“父皇,依儿臣所见,这事算了吧。” 谢策道:“……” 就说哪里不对劲。 但谢重姒为他铺好了台阶,还抬出尘心来说情,谢策道乐意就坡下驴:“看在重重的面上,此事罢了。李江蘋。” 李美人捡回一条命,慌忙抬头:“多谢殿下!陛下……” “去祠堂闭关三月,替皇后抄经颂念。” “是是是,臣妾本分。”李美人道,“臣妾定当尽心诚心,多谢陛下!” 谢策道本是顺路送戚贵妃,再看看谢重姒,宣布此事处理结果后,就又去前朝商讨国事。 而这出惊心动魄的闹剧后,众人赏景吃茶的兴致乏了不少。 秦云杉更像是活活吞了只苍蝇。她是真看不透这小殿下了。 说她冷心冷肺吧,方才哭得眼泪汪汪,一开口就佛光普照、广渡世人。 真说她纯真良善,这怼人的言辞也是说来就来啊。 “莲嫔娘娘不舒服么?”谢重姒忽然道。她能猜到是谁搞得鬼。 秦云杉就是个疯子。 一般人,损人要利己,被伤方报复。 秦云杉不一样,无冤无仇都会自损八千,以伤人一百。 上一世,她亲眼目睹皇兄身死后,被宣珏送回公主府。途中,秦云杉出现在半路拦她,想看好戏。 不过没看成,那些侍卫们看她看得牢,也不知是怕她寻思还是怕秦云杉挑衅,愣是没让秦云杉碍她的眼。 “夏风太大,熏得头疼。”秦云杉收回目光,“改日这亭廊可布点儿珠帘。” 谢重姒笑道:“绸缎帘幕也不错。娘娘家是经营布锻丝坊的吧,可有推荐?” 秦云杉这次布局费了心思,没想到谢重姒不仅不添油加醋,还泼了瓢冷水,心烦意乱,强打起精神回她:“轻纱即可,若是绸布,反倒遮了景色。” “那……”谢重姒吹了口热水,渺渺升腾水汽里,她似笑非笑,“若是以鸟翅羽毛缝为串,效果可相同?” 秦云杉心不在焉:“大差不差。” 与此同时,一个坐在角落、幽魂般的妃子,抬头望了过来。她脸颊瘦削,皮肤惨白,只有眼珠子间或一动,才不至像尊僵尸。 正是兰妃。 诞下过她四哥,还有两年前夭折而亡的小meimei。 这个孩子有喘喝【注1】之症,秦云杉在她的衣服上下过手脚。一串缝合羽毛围袄里撒了食物粉末碎屑,被婴儿吸入,自会引病发作。 兰妃保留了孩子所有的遗物,但悲伤过度,不敢睹物思人,后来快死时,才发现端倪。 这次,她只要有心,回去查查就能找到真凶。 谢重姒眼里带了笑:“啊,那不如按照这个来吧。” 借刀杀人——谁不会啊。 * 李美人李江蘋,是黄家远戚,同谢治这兄妹二人本应敌对。 但怎么说,也是上次谢重姒替她解围。李江蘋感激不尽,亲自做了好些糕点,让下人送来来未央宫。还说礼佛出祠后,亲自来未央宫拜见。 “收起来吧。”谢重姒笑眯眯的,“父皇气在上头才动怒,等过这三月就好啦。李小主还等着要晋升贵人吧?” 来送糕点的宫娥心下欢喜:殿下这是要替小主美言不成? 当即感激涕零道:“册封推迟了。不过承殿下的福,还会照办。” 谢重姒不怕和秦云杉撕破脸,但鉴于这人的狠辣和背后氏族势力,她不打算即刻对上。 有一两人替她周旋最好。 这样,她能从前朝开始入手,前后围剿。 她这个念头升起很久了,等宫娥走后,谢重姒倚雕栏晒太阳,继续逐一清点各方势力。 大齐由□□皇帝开辟立国至今,已有四代,国富民强,正值兴盛。 但遗留的问题也不少。 一个是西域大梁、西北匈奴和东南擅巫蛊的燕国,这三国,对土地丰饶的大齐向来虎视眈眈; 一个是□□他老人家起兵于微末,大肆借助氏族势力,导致尾大不掉,如今江南五大氏族隐隐凌驾于皇权之上; 第三是朝中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比如什么贪腐日益严重啦,军饷克扣得多啦,法令不严看人下菜啦——全是梁木上的小蛀虫,迟早要将大齐腐蚀殆尽。 这些不归谢重姒管,她也没权利插手,但事关国运……和她小命。 “殿下在看什么?”和风暖徐,叶竹还是怕小殿下受冻,提着件朱色薄罗长袍给谢重姒披上。 见她手里攥着纸,上写人名、官职封号,人名之间细线相连,有朱色有墨色,交错复杂。 而殿下打量这些名字的眼神……叶竹莫名想到她爹娘,在养了肥羊的北漠草场上,琢磨选哪头牲畜宰杀下饭。 “京中大人们的花名册,还有嫔妃、氏族和重要的地方官。”谢重姒就是在挑选值得动手的年货。 终于,她咀嚼着一个名字:“秦风。” 秦风领太仆寺卿一职,向来负责朝廷马匹供应。 捞过不少油水。 戚家军的马匹,在他手上出过大问题。 第8章 秦风 拿秦风开刀啦! 拿秦风开刀,好处颇多。 秦风擅钻研,有钱,别看职位不高,府里金银珠宝胜过很多一品大臣,查办后能大补国库;其次,谢重姒看秦氏不顺眼,借机敲打莲嫔,打得越狠越好,最好能攀咬一串人。 不过谢治不知道。 谢重姒趁着修沐日,来到太子府上,谢治正给他那只白毛花斑猫顺毛。 太子爷不知是脂粉看腻了,还是龙阳也没有俊过自己的,从无世俗的欲望,后院里没个体己人,唯一年轻貌美的雌性就是这只猫。 猫小姐平日里养得娇贵,被谢重姒不小心踩了尾巴,还张牙舞爪地跳起来想挠她。 谢重姒不轻不重捏住小畜生后颈窝,笑道:“哥,在忙呢?” 并无多少上进心的谢治:“……”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接过meimei扔过来的毛团子。那猫吃了个哑巴亏,察觉谢重姒并不好惹,一溜烟从墙头蹿走了。 谢治搂了个空,只得把象牙小梳放到一边,起身道:“没忙。有事吗?” 谢重姒点头:“有。” 说着,拽着她哥去了书房里,将查办秦风的打算简要说了遍。 谢治茫然听完,有些发懵:“重重,他家惹你了吗?” 然后又自问自答:“哦听说秦风儿子跋扈好色,难不成冲撞你了?哥替你收拾他去。” 直接以朝臣开刀……阵势太大,谢治没消化过来,根本没当真。 谢重姒眨巴眼:“不是啊,我没见过他儿子。是秦风啦,秦风。这家伙中饱私囊好几年,只要差大理寺卿去查,肯定有所获的。” 谢治既想问你如何得知,有想说多管闲事,有空胡思乱想,比如去做几件漂亮衣裳。 问题太多,太子爷皱眉半晌,慢吞吞地吐了句:“大清早的,用早膳没?新来个扬州厨娘,药膳清粥一绝,搞点给你尝尝?” 谢重姒绝倒:“……” 抚额:“我的兄长啊……” 谢治,整个齐国最大最华丽的花瓶,不学无术极了。上辈子父皇死后,才勉强支棱起来——谢重姒有不能指望这位的觉悟。 于是,她趴在桌上,下巴撑着红漆桌案,开始卖惨:“半旬前,有人借母后在宫中害人了。” 谢治:“?” 谢重姒半真半假胡编乱造:“就有个李美人,穿了一件紫衫,图样和母后遇刺时的一模一样。父皇也来宴会上看到了,大怒,想要治罪,被我阻止了。你想哪会有人那么蠢明知图案,还照着搬惹父皇生气啊?” 她又抽了抽鼻,像是忍住悲伤:“就……我就想嘛,要是母后在就好了,就没人敢这么利用她了……不就欺负她过世了么……我好难受啊……” “……”谢治愣神,下意识急道,“诶重重你莫哭啊。是谁动的手脚?秦家?” “我猜是秦氏那个女儿莲嫔……”上次谢重姒是卯足了劲,才费劲巴拉落下泪来,这次看谢治这么死脑筋,谢重姒实在假哭不出,干脆掩了面干嚎,“她家江南的,还是搞纺织丝绸的——我就知道她请我没安好心!” 谢治急了。 谢重姒小时宠得无法无天,揪少傅胡须、涂谢策道奏折,拿石头砸她不喜欢的妃子。 与之对应,很少落泪。 爬树摸鱼跌伤了,都一声不吭爬起来。 真哭了,绝对是委屈至极。比如父皇当年把她送去鬼谷。 鬼谷规矩古怪,不准外人入内。破格收了谢重姒医治,也是看其母出身鬼谷,她算半个鬼谷之人。 谢治送她过去。谢重姒只身一人、浑身冰冷地被抱入谷中,隐没阵法内。没出声,泪水断了线的珠子般下坠。 从那以后,谢治最见不得她落泪,当即心疼无奈地拍拍谢重姒后背:“行,这事我斟酌去办,先把情况和我说清。从三品官员,非战时,马匹管理不是朝政重点,为兄总得找个由头提出来。” 谢重姒抬头,喜道:“真的?谢谢哥!你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