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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落 大红色的织锦从高高的房檐上抛了下来,风佑木然的看着那红火的祥云,陷入自己的世界里。猊獏歪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同样安静的殇,却在他眼中读出一份释然。猊獏眉头皱了皱,好似明白了什么。这时一个副将走了过来,上前先是一跪,继而说道:鬼王吩咐的事属下已安排好了,待明日大婚,雁北祭坛吉时祭神! 风佑的眼帘一落,随即沉吟道:好! 身旁的猊獏却疑惑的问道:祭神?拿什么祭神? 南阳的三百骑兵!殇苍老的声音响起,猊獏瞪着眼睛朝他望去,见他毫不在意的转视他,继而又看向风佑:你疯了?这种残忍的祭祀已停用了近百年,如今你又要让这悲惨的历史重演吗? 风佑的眼睑抖了抖,嘴角缓缓扬起一道似有若无的弧度:重演又如何?明日吉时大婚与祭神同步上演,我北里日后必定百战百胜! 那祭品呢?祭坛一开,每隔百日必定要送百人为祭品,你不会不知道吧? 战乱之中,还怕没有活人做祭品吗? 猊獏这次是真的看到风佑的笑容,那样残忍到近乎恶魔般的笑挂在他的嘴角,让他双腿都虚软了下来,而殇似乎没有一点阻止他的意思,他近乎绝望的拉住那个副将,对他吼道:把人全都带回来!听到没有?没有我北里候的手印,谁也不能打开祭坛! 而那副将纹丝不动,双眼紧盯着风佑。 风佑的脸仍然低垂着,任猊獏气喘的死瞪着他,时间仿佛凝固了般,四人就站在大殿前僵持着,那同样火红的地毯在风佑脚下缓缓延伸,他的目光顺着它一直向前,直至那深深的宫殿里。猊獏眯着眼睛看他,看了他很久,然后他突然大笑了两声,一改先前愤怒的口吻,风佑再看他时他已经恢复到平日里那漫不经心的神qíng,然后弹了弹袖口笑道:鬼王,你的婚礼真是太过隆重了!不过你毕竟是北里第一的功臣,一切就按你的意思办吧!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风佑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喜宴花烛松林琴音 一日后,苍空鬼王殿内张灯结彩,四处里红披高挂,侍卫婢女们各自领命布置喜事,叶姜一身大红,体态阿娜,风佑喜服在身,越发显得玉树临风,只是所有人都看不到新郎脸上的笑容。行礼完毕,叶姜被人扶去dòng房,只留下风佑面对盛大的酒宴。 王妃的寝殿座落在宫内的月琴湖畔,隔着粼粼的湖水,对岸是一片青葱的松林,松林内有矮屋几座,只是距离太远看的并不真切。离了喧闹的前殿,到了寝宫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叶姜松了口气,劝退了婢女,自己摘了盖头,踱到窗边静静的看着湖水。想起离开北里的前夜,叶姜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那时涟漪问她为何要嫁,既然风佑不爱她,她也不爱风佑,为什么要成就这段姻缘呢?她当时并没有回答,因为面对纯真的涟漪,她无法坦然出自己yīn暗的那一面。是的,她知道她不应该嫁,风佑爱的是那个如今深藏在这里的女子,风佑为她赌过xing命,放弃过梦想,可仅仅因为她的一句话,他们就一定要分开。因为她太清楚连城的高傲,那个冰雪聪明,美艳如梅的女子是决不可能与他人共侍一夫的。可是自己是一定要嫁的,而且只能是风佑,正因为他不爱她,正因为他对连城的痴qíng。叶姜的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对于前方的命运她不要就这样任人摆布,在北里不婚的女子只能被送往雁北,然后孤苦和寂寞将一直伴随到她们死去的那一刻。叶姜不要过这样的生活,她也有理想也有抱负,也有想再次见到的人。是啊,她想见到的那个人在遥远温暖的东隐,她心疼他落寞的背影,却又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诺言,可是在内心深处自己是恨他的,因为他不爱她,也许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叶姜背叛的才会如此决绝。到头来女人终究是心最狠的那一个。 叶姜的手扶着窗棂,月照中天,北里的寒冬已越来越近了,该下雪了吧,她想,于是将手掌伸出窗外,好似在怀念那片片晶莹飘落在手心的感觉。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叶姜在内心一遍遍的呐喊,只有呆在风佑身边,只有辅佐在他的左右,她才能在战场上见到他,哪怕隔着láng烟,哪怕隔着万千士兵的残骸,她也要再见到他,那个她又爱又恨的人!时间或许可以停留在美丽的回忆,但那是需要美丽的心qíng的,可是叶姜没有,在她的记忆中,那个人盈盈的眼眉,眸中绽放的浅笑,只为了那一个人。而对于自己,永远是被替代的那一个,只有在他薄醉时才能隐隐感受到他的温qíng。 想到这,叶姜眼里有了湿意,双拳握起,贝齿紧咬住下唇,可是就在这时一阵琴音从松林那边飘了过来,淡淡地,如岁月的流痕,划过湖面。 叶姜起步快速走到晾台,向前探着身子努力在夜色中寻找,却在对岸的松树下看到连城熟悉的身影,在夜色冷风中她穿着一袭火红的绸裙,静静的坐在琴台边。那身红是如此的耀眼,仿佛可以燃烧起来,叶姜低头看着自己的红色嫁衣。又看向连城,连城的红裙红的孤独,血一样,如同生命伤痕的颜色。叶姜仿佛看见她那金色的眼眸牢牢锁定住自己,配着她jīng致却不带一丝qíng感的面容,让她脊背涌上一阵深深的寒意,她逃似的钻进了寝殿,将门窗都关死,然后坐在g沿微微喘着气。 而这边连城的手指轻轻勾动琴弦,怔怔的望着远方欢声笑语,张灯结彩的宫殿,不知道自己红衣婀娜的影子、柔qíng的眼眉是否能成为那个人梦里,最美最香艳的诗词。 原来你在这里? 连城猛然转身,看见猊貘斜靠在栅栏外对着自己微笑,月光洒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光,他浅笑的面容让连城想起连惑温文儒雅的那一面,勾起她思乡的qíng结。 是你! 连城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猊貘愣了愣继而了然的笑道:我是不是不该来?或者说该来的不是我? 连城低头用手指随意拨弄着琴弦,淡然应道:不,你早该来! 哦?猊貘笑意渐深,身子向着院里又靠了靠,转头找寻门栏的方向。 不用找了,门在院子的另一边,有侍卫把守,我们还是这样隔着说话吧!连城抬起头,认真的看猊貘,猊貘也看她,带着不深不浅的笑意。 你不问我那天为何要那样做?连城摆了一个撕衣的手势,猊貘眼睛里有什么闪了闪,随即笑道: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北里侯? 连城心神一顿,没料到他是一个如此聪明的人,随即嫣然一笑,起步向他走近了些:是的,正因为你的身份! 那又能怎样?这里是苍空,你是鬼王的娇客,而我猊貘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也只是个过客! 对,可你是个身份显耀的过客,以你的智慧应该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猊貘夸张的将脑袋伸了过来,眼珠上下溜达了一圈,然后故作不解道:我不知道! 连城微微一笑:东隐王女嫁与天都帝王那加为妻,半途遭遇马匪,生死不明!既然所有人都选择让我死去,那么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个孤苦无依、背井离乡的女子! 然后呢?猊貘脑袋一歪继续问。 然后你一介王储在他人府上招惹无辜女子,不该负责吗? 猊貘哈哈大笑,双手一摊耍赖道:我喝醉什么也不记得了,再说,这王府里的某个人也应该很愿意对你负责! 连城嘴角随着他上扬,伸手捋过腮边的一丝散发,说道:没想到北里候身为男子,却如此害怕承担责任! 猊貘停住笑,不在乎地说道:北里候是个没用的摆设,但也不是傻瓜,小丫头你也别激我,我知道带你走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所谓朋友妻不可戏,这点我还是懂的! 朋友?连城冷笑了一声,君臣之间也重友qíng吗?如果是这样,那三百墨骑又怎会白白死去!侯爷,您的宝座就坐的那么安稳吗? 猊貘伸手摸了摸下巴:那你能做什么呢? 连城淡淡一笑:我能做你现在身边人所不能做的事! 猊貘沉默着打量眼前的连城,被她的傲气所吸引,但隔了半晌他还是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你被关在这儿,知道的倒不少!不过你的心思用在我身上是白费了,我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王位有的坐便坐,没得坐便罢,不想其他! 说完他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又笑着转了回来:你那么想离开他?甚至不惜投入别人的怀抱?小丫头,其实你不用叫侍女将那漏金粉的绣鞋放在我g脚,对于你,我是不会那么容易忘的,可对于我,你是知道的太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远,连城有些挫败的坐了下来,远处的喜乐一声声漾了过来,隔着一池冰冷的湖水,如一把尖刀一下下凌迟着连城的心,她伸手抚了抚左臂的伤口,那里刚刚还渗满了血,这一刀为的是墨骑,也是为了自己,从此以后她决不对任何事物表示出感qíng,因为爱同样也是伤害。 大殿喜堂内觥筹jiāo错,猊貘找了僻静的地方远远看着那里被众人簇拥的风佑,看着他一坛坛地饮酒像整个灵魂脱离了身躯。quot;就是喝的水,也该胀死他了!quot;他轻轻的笑,伸手抓了把脚下的枯糙,放在掌心捡了根细长的叼在嘴里。两眼看向夜空,想起刚刚的连城。quot;女人太美了总是要变成祸害的!quot;他独自戏谑的说着,再看风佑,却见他趴在走廊的栏杆上,他身后几个将士拿了酒坛拍着他的肩膀,他不耐烦的挥开。 quot;来再来一杯quot; 那两个将士已醉的口齿不清,伸向风佑的手不知怎么的就被人一把抓住。 quot;侯侯爷quot; 猊貘的笑脸就在他们眼前,看他笑着说道:quot;今晚你们该闹够了,总得留给你们老大dòng房的时间!quot;猊貘的话说得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两名将士缩了缩身子退了下去,留下他们两人立在冷风之中。 quot;怎么心qíng这么差?难道你有喜欢的人?quot; 猊貘显得很八卦的将脸凑到风佑耳边,却被他躲过,风佑转过身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双目紧闭,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不愿理睬猊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