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木槿花西月锦绣在线阅读 - 第175节

第175节

    乔万慌忙回道:“晋王客气了,此乃卑职应尽之责。”

    非白继续走向乔芊蝉,也略施了一礼,乔芊蝉满面娇羞地欲回礼,非白却一罢手,笑道:“多谢乔小姐的垂青。小王听说乔小姐熟读诗书,当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所有的人一愣,乔芊蝉也一滞,鼻间略沁出了汗水,却仍然在众人面前,鼓起勇气道:“晋王容禀,妾不求名分,只求能日夜伺候晋王与王妃殿下,便是妾前世修来的福气。”

    众人微有哗然,皆在小声议论,这姑娘真痴情。

    “姑娘美意,小王心领。只是姑娘当听令兄提过小王与吾妻当年之情事一二吧,”见乔芊蝉略点头,非白便对她淡笑道:“那姑娘便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道理。更何况,”非白轻摇头,轻喟道:

    乔家有女正年华,闭月沉鱼品貌全。

    岂可偏房生庶子,而应霞帔正堂前。

    乔万在旁也叹一口气,“晋王莫怪,小妹从小为我所宠,碎为下贱之身,却立志要嫁晋王这般的大英雄。”

    “永定公太谦了,永定公乃上柱国荣号,北伐战绩比当流芳百世,更何况乔姑娘这般品貌,若要嫁英雄,这有何难?父皇文治武功,天命所归,普天之下的盖世英雄皆归附大塬江山,”非白朗笑起来,对皇帝又鞠了一躬身,皇帝愉悦地接受了这个奉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若是永定信小王,小王愿为乔姑娘做媒,荐举二位贤将,皆有大军功在身,可谓当世英雄也,且家门显赫,未有定娶,堪配乔姑娘和永定公。”

    乔万一愣,不及答话,皇帝倒来了兴趣,笑道:“朕倒不知道,晋王还会替人做媒,且说来听听。”

    晋王立刻转向皇帝,恭敬道:“乔姑娘丽质无双,德慧过人,能与之相配之人,论相貌,论才学,论武功,儿臣倒想起了宁康郡王来了。奉定皇兄这几年为国家社稷,四处奔忙,浴血奋战,一直未娶,父皇也时常感叹,欲为其择一佳妇,不知父皇可同儿臣一般作想,觉得此二人乃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且永定公向来与宁康郡王交好,可不是亲上作亲?”

    此言一出,上下皆哗然,表示这两人相当合适。乔万听得一愣一愣的。锦绣虽也含笑倾听,那描绘精致的水眸却泛着冷意。我则暗中发笑,真不知远方的原奉定今天耳朵根可痒痒。

    皇帝看了看锦绣和乔万,又盯着乔芊蝉看了一阵,歪头想了想,倒也扶须点了点头,笑道:“这对美人英雄,确实登对,那另一位英雄呢?”

    “所谓举贤不避亲,”非白从容笑道,“容儿臣为自家人也谋个福分,一等颂威将军、勤忠侯谢素辉,为我塬朝出生入死,军功显赫,北伐战役又生擒窦英华,可谓国之大功臣,社稷栋梁。其母谢氏于庚戌国变中英勇就义,父皇曾上表先德宗陛下诰封大义魏国夫人,其夫谢贤追谥嘉定公,此夫妇二人儿臣生母孝贤纯仪皇后的族表弟,皆对儿臣有再造之恩,儿臣又与素辉一同长大,亦将其看作自己的亲兄弟一般,今年刚巧二十三岁,亦为了国家,无心儿女私情。”

    非白略整衣冠,郑重下拜,肃然道:“如今天下太平眼看在即,儿臣恳请父皇为勤忠侯做主,早定才貌双全的佳人,成家立室,方不负嘉定公与魏国夫人对儿臣再造之恩。”

    众人又是一阵恍然的轻呼,目光全都集中到非白身后的谢素辉身上,仿佛一束耀眼的手电筒的光,照亮了那原本躲在舞台角落的深处毫不起眼的角色,那人物一下子成了场中焦点。素辉也是一阵讶然,显然没有想到会被非白扯上,一张被晒黑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嘴巴张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皇帝长长地哦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非白和我半天,慢吞吞地来了一句,“晋王的口才又见长了。”

    众人笑声立止,非白也一下子念了句不敢,跪倒在地,我也赶紧跪下。众人皆噤声大跪于前。

    非流从锦绣的膝上滑下来,走到乔芊蝉面前看了半天,道:“父皇,这位jiejie长得真是漂亮,不若让她到三省殿来陪儿臣玩儿吧。”

    锦绣沉下脸来,“非流,莫要胡说。”

    “你这猴儿,又来插科打诨,好好地又想要糟蹋人如花美眷。”皇帝哈哈地大笑起来,场中气氛立缓,说道:“看你皇兄千里迢迢归来,一定累了,快替朕下去扶他起来。”

    非流飞快地跑到非白那里,小手略搭非白的手臂,甜甜道:“皇兄快起来。”

    众人见非白起来了,这才慢慢起来。非白轻拍非流的小脸,宠溺一笑。

    “晋王能这样为部下考虑,实在令朕感动。只是经你这么一说,朕倒想起来了,你那大哥至今仍单着。”皇帝叹了一声,“为宗族子嗣着想,乔卿啊,朕有意为东贤王再择贤妃,却不知可高攀否?”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原非清霎时白了脸,宋明磊的笑容不变,手却一颤,几许美酒泼洒出来,锦绣微呆,连非白也听得一愣。

    过了好一会儿,锦绣轻咳了一下,乔万才惶恐地跪地谢恩:“微臣岂敢,能伺候圣上嫡子,此当是芊蝉平生福气了。”

    原非清撩袍起身,似有话说,离他最近的宋明磊早就左手微压,右手放下金樽,长身立起,向原非清行礼笑道:“恭喜贤王又得佳妇了。”

    目光微闪,原非清已期期艾艾地改口,“多、多谢父皇。”

    原非烟满面春风地站起,款款地向原非清恭贺:“恭喜皇兄。”说着又来到乔芊蝉面前,轻轻搀起她,握着她的柔荑,温言道:“恭喜乔姑娘,以后该称新嫂嫂了。”

    乔芊蝉满面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强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乔芊蝉骇然地站在那里,颤声道了谢,脚步踉跄地被嬷嬷拉了下去。

    锦绣的紫眸一闪,仪态万方地出列道:“今日贤王与永定公喜结姻亲,既如此,就容臣妾厚着脸皮再向陛下请个旨,为永定公本人也保个媒吧。”

    第七章 孤星纳双美

    乔万立时跪下,却听锦绣道:“永定公心仪一佳人久矣,却又怕唐突佳人,故托臣妾向陛下讨旨。”

    皇帝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略有错愕道:“今儿个,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连乔卿都有心仪的女子了。果然天下太平了,诸位都想佳人了吗?”

    众人一阵大笑。

    皇帝笑着喝了一口酒,“爱妃快说来听听,朕定当助乔卿早娶佳妇啊。”

    “乃是晋王驾前得力助手,东营府主青王,青媚姑娘。”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青媚正站在我身侧,替我倒酒压惊,听到锦绣提她的名号,快速抬头看了非白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我的酒杯递到我的手中,退到我身后。

    皇帝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青媚屡挫叛臣逆谋,多次救援两室皇室,为塬氏屡立战功;乔卿乃是北伐英雄,又是内卫堂主,的确堪配佳人。不知晋王可愿意将爱将托付乔卿呢。”

    非白笑道:“永定公救了儿臣的命,又是内卫堂主,父皇同皇贵妃跟前的人,自然是上上之选,只是青王虽不在前线效力,但为难她将儿臣后院保护周全,儿臣倒想听听她的意思。”

    皇帝亦点头道:“青王本就不同于其他侍婢,确当令她嫁得心满意足才好。”

    便宣青媚上中殿、青媚基本走的是同非白一样的路线,说身份卑微,恐辱没永定公的身份,但是她在结尾处大声地又加了一句,“卑职心有所属,但请圣上成全。”

    皇帝果然来了兴趣,笑道:“青媚果然也长大了呢,也不知是哪位世子,朕看看你的眼光如何,若是好,便让朕只对不起永定公,先替你做主了吧。”

    青媚谢恩,一指站在我身后的一个潇洒的身影,“乃是紫薇舍人君氏门下,齐放,字仲书,现于户部筹理挂采办一职。”

    我的下巴掉下来,扭头看向齐放,暗想:平时一见面就冷嘲热讽、吹胡子瞪眼的两人,什么时候感情一日千里了?却见万年冰山的帅哥齐放,一下子脸涨得通红,满面惊诧。

    皇帝认得齐放,七夕夜游,还有登船试水时,都是齐放引驾,好像对齐放印象极好。似乎帅哥在原氏那里总是吃香,皇帝曾经亲切地同齐放聊过天,对过几句诗,然后像发现了新大陆,大力惊赞此子仪表非凡,文采斐然,可堪大任,对于这样的一个处变不惊、文武双全的人才十分爱惜,估计一度还想挖墙脚——因为小放回过我,沈昌宗请他过府宴饮,明着要拉拢。当然小放不为所动,巧妙地推了过去。后来听史庆培露过一两句,皇帝非常惋惜这样的状元之才最终却听命与一个女人,当然后来又婉转提到,好赖这个女人是原氏的,那也就算了。

    皇帝一听得齐放的名字,犀利的目光立刻投向我身后的齐放,感叹道:“青王可真会挑人,这一挑就挑上歌会赚钱的相公。”

    众人大笑,乔万的脸沉了下来。

    皇帝走下宝座,皇后体贴地为皇帝披上那件紫貂大氅,皇帝笑着对她微摆手,让她坐下。锦绣快速地看了一眼,长睫微闪,纤长耀目的护甲端起夜光杯,朱唇略饮了一口御制九酿葡萄春,曼声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齐大掌柜,便这样落入我青王之后了吗,也太不会做买卖了。”

    众人敛声屏息,目光只放到皇贵妃和皇帝身上。齐放这要开口辩解,非白今天似乎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当媒婆的机会,早已上前一步,笑道:“光贵妃明鉴。也巧了,仲书早在两三年前便有一个红颜知己,卜氏,亦是吾妻侍婢,所谓好事成双,仲书正好又姓齐,何如父皇下旨两女同嫁,共结连理,岂不谓这盛世元音?”

    皇帝走到非白面前,非白立时弯腰躬身,却面无惧色,皇帝的凤目打量着非白,轻拍非白的肩膀,淡笑道:“还是晋王想得周到,果然糟糠之妻不下堂。齐仲书这等有功之臣也合该享尽齐人之福。”

    众人一听,忙不迭跟着叫好。

    “也巧了,皇后上回还说起,绥远公夫人和永福侯夫人倒也欲为他们的女儿寻个好人家,既如此,咱们就来个四喜临门吧!”皇后便仪态万方地点了点头,云鬓上簪的静步摇跳跃着,金光闪耀,众人不敢逼视。皇帝略挥一挥手,早有中书舍人岳堂捧来笔墨,众人再次下拜,却听皇帝念道:“赐永定公之妹乔氏婚配东贤王为继王妃。一等绥远公,太仆寺卿常栽道嫡女常氏贵琳婚配永定公。一等永福侯、右副督察御史原赫德之女原丹珠,婚配勤忠侯。五品户部舍人齐仲书,勤谨恪勉,甚合朕心,特赐爵三等开国县男,爵好勤慎,食邑三百户,婚配四品带刀侍卫东营府主青氏,共晋王妃侍婢卜氏。”

    花 霏 雪 整 理

    我们听得皆一愣,绥远公及永福侯亦在场,两人皆是面色一变。

    这是个乱世出英雄的时代,却偏偏极迷信门第世家之说,交友婚配等皆以门当户对为先。皇帝所指这两家皆是当朝三品以上的公侯世家,深受皇宠,尤其是督察御史原赫德,仗着自己是原氏宗族,在朝堂之上只一味顺着皇帝,不依附诸王,常直言弹劾贵族,今日指婚却另作他想——其女原丹珠品貌名声皆是一般,在贵女中并不出名,性子敦和,原赫德只此一女,便爱若珍宝,常常担心自己的老实女儿出嫁受人欺负,左挑右选的,耽搁至原丹珠一十八岁,颇有些那个时代的小剩女之意。他原想爱女虽配配与庶家出身的武人,却是皇上指婚的正室,且谢素辉战功赫赫,又封爵位,最主要的是同先皇后有亲,而皇帝与晋王皆有扶持之意,也勉强算原氏新贵,钱途无量。晋王家门又以礼贤下士、宽谦容人出名,想来不至于受苦,不由慢慢露出喜色来。接下来,似有想到这下子被迫选了阵营,锦皇贵妃与东贤王两边却都不好相与,又似愁苦起来。

    另一个绥远公常栽道乃侯爵世家,祖上曾做到轩辕氏的参知政事,可惜家道中落,到这一支只有常栽道做了太仆寺卿,侍从皇帝出入,掌管全国车马,虽委身权贵中心,却无实权,只好一味地阿谀奉承,攀附权贵,在权贵中无人问津,育有二子一女,二子皆在工部挂个小官,在同僚中出名的倒是生了个千娇百媚的女儿,同乔芊蝉并负盛名,在待嫁众贵女中艳冠群芳,只是出了名的一心属意宁康郡王。其母绥远公夫人亦常在皇后与锦皇贵妃面前求取婚旨,哪怕做侧郡妃亦不足惜,万万不想今日圣上却指与乔万。乔万爵位虽高,却是原家恶名昭著的西营府暗人,且是皇贵妃家奴。皇贵妃以手段狠辣出名,而这乔万先时未在外出征时,为了皇贵妃前后奔走,这朝中倒有一半官员是吃过他的苦头的,是个出了名的粗狠戾将,众官员对他又惧又怕,攀附之人甚多。有了这么个贵婿,却不知是福是祸,故面有隐忧。

    我硬压下齐放的手,让他从长计议,齐放只好隐忍下来。非白对齐放微微点头,拉着他和青媚、素辉一同上前谢恩,“谢主隆恩,不胜欣幸。”

    “圣上真是偏心晋王,”锦绣微撅着嘴,“看看,这一下子从他西枫苑里一个人都没讨到,反倒是多了三个新媳妇儿了。”

    “你这猴儿说对啦,这回朕是真心偏心老三,”皇帝哈哈大笑,大喇喇地承认道:“晋王这次厥功至伟,却不忘家国,将所俘之物全部缴回。且说爱妃方才不是担心木槿病恹恹的吗?朕看他的西枫苑还是服侍的人不少,可不是得往西枫苑里多送些佳人?史庆培,将窦逆宫中选出是个貌美身健的,充于西枫苑,多添些喜气。木槿可要快些好起来,领头让青王她们,为西枫苑开枝散叶,多添人丁才好啊。”

    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我面上带着一丝赧然,跟着下拜谢恩。谢素辉与乔万亦磕头谢恩,又当着众臣与未来的老泰山见了礼。乔万强扯了一丝笑,同常栽道见礼。

    素辉这厢见原赫德甚是客气。原赫德仔细端详了素辉许久,素辉的脸被看得红中带黑,黑中带红。皇帝又取笑了几句,众人更是大笑,纷纷起身祝贺四对新人。锦绣重又命宫人场中舞乐,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富贵喜气。

    回去的路上,非白一身酒气,怕熏到我,便骑马行一段,快到府中才做到车里,我便同非白谈起此事。非白轻哼一声,“我早听人报过,皇贵妃想抬举他。他以前是西府贱奴出身,自然未敢求取朝中侯爵千金,如今敢要我的人,是想青王亦是庶人出身,配他绰绰有余,将来汉中王登基,也容易收编东营府。可惜,皇贵妃选错了人,东、西营府兵虽然身为下贱,可这两处于原氏皆为性命交关之所,他们的上家必须是原氏中人,即便是宋明磊,亦是成了我原氏贵人,方才能统领西营府,”他冷笑,“那乔万毕竟是庶人出身,即便有军功在身,父皇也看不上他。”说起营府出身的人,非白的口气鄙夷,士族的高傲不言而喻。

    其实本人的出身也不怎么高啊。他看我拿眼瞟他,不由笑道:“有日子没见了,那老爱瞎想的毛病怎么一点儿也没改呢?”

    “那请问晋王殿下啊,您家的青媚怎么就选了我家的小放了呢?”我奇道,“西枫苑上上下下都知道齐放一老实孩子,心里眼里就藏着个卜香凝啊。”

    非白倒噗呲地一笑,“什么您家的、我家的,我还想请问君老板阁下呀,你们主仆二人是什么时候看上我们主仆二人了呢?”

    “谁看上你们主仆二人了。”我不由也歪了嘴,捶了他一下。

    他笑着接了我的拳,顺势把我抱进怀中,紧紧搂住,低声道:“我方才在朱雀街上就忙着寻你,偏偏圣上连趟家也不让回,就请至法场,要看窦贼受死的模样。你一直绷着脸,我便总担心别人欺负你,现下可算对我笑了。”

    我心中一阵柔情,紧紧回抱住他,“我是担心窦英华有余部要在法场劫他,到时上了你可怎么好,便一直吊着颗心。好不容易窦英华被绞死了,结果屁股还没做热呢,锦绣就张罗着要给她亲姐夫找小妾,可不愁煞我了。”心中隐隐愁苦起来,又感动方才他说的那句话,把头埋到非白怀中,不由泪湿沾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可要一辈子作数的。”

    “你若明白‘弱水三千’之意,当知我心,”非白一叹,双手掬着我的脸,凤目看进我的眼中,语带心疼,又有些生气道:“我是为你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还有什么话是不作数的,你怎么还不信我呢。”

    “我只是……只是……”我也双手抚上他的脸,结果也期期艾艾地“只是”个没完,最后被泪水抢着了,咳了半天。

    “快拿水来。”非白对帘外叫着。

    车果然停了下来。小玉端来镶碧银壶,给斟了一小杯递上,非白便小心翼翼地喂我喝下,平复咳嗽,细声哄道:“你且放心,我若说话不作数,便立刻化个大乌龟,天天给你翻过壳来,耍着玩儿一辈子,这可好了吧。”

    走得近的几个侍婢听了,都憋了笑。我也笑了,结果又呛着了。

    好在西枫苑门口也到了,非白急忙让车停下。薇薇和小玉扶我出来,地上丝帕和水壶。我过分激动,竟有几丝血丝吐到帕上。

    非白一下骇得脸色苍白,生气道:“你病重却不让人通知我这档子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把我一路抱进西枫苑,放到赏心阁床上,就要去找林毕延,我却死命抱着他不肯放,哀声道:“别走,我再也不要同你分开了。”

    非白的凤目漾过一丝奇异的光彩,神色服了软,轻轻抚了我的脸颊,柔声叹道:“你越活越傻了,怎么办?”

    我也觉得,只要在他身边,我就越活越傻。可他却亲自轻轻将我头上的假髻脱下,换了荷花纹样的家常缎衣,又让姽婳绞了一把热手巾,亲自替我擦了擦脸,然后自己脱了紫金冠,换了身家常衣袍,躺到我身边来,紧紧搂着我,柔声道:“放心吧,天下太平了,我再也不离你而去。”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相互抱着取暖。渐渐地我困了,梦到那个铜修罗对我睁开血红的眼睛,对我厉声咆哮了一下,我便醒了过来,却见芙蓉帐外,一灯温暖晕黄。我略掀帐帘,悄悄下地,走近他们,却见非白正披着衣衫,同韩先生严肃地讨论些什么,地下跪着一人,却是满脸倔强的青媚。

    非白见我站在帘外,便让他们先回去。

    非白又将我抱到床上,拿一堆棉被把我裹住,怒道:“你越发不爱惜自己了,身子骨本就弱,还这般赤着脚站在风口里。”

    我拉住他轻声问道:“可是圣上下旨,要青媚尽快完婚。”

    非白点点头,无奈道:“现在我只好腆着脸来问君老板一个恩典了。”凤目看着我,“可否就让香凝和青媚同嫁齐放,两人不分大小。”

    我木然地看着他。

    他叹气道:“这是我欠青媚的。青媚的父亲是上一届的东营府主,单名一个弧字,绰号青狐,可谓忠勇绝伦,”非白隔着一堆棉被抱着放到大床上,返到书桌前去了一张画回来。那张画略显破旧,上面画着一只卷着尾巴的大青狐,正伏在大青石上睡觉,落款写着第十六代东营府主青狐。

    他静静地诉说着往事,“在暗宫那阵子,门客走了大半不说,西营亦着人来劝降,有暗人为了苟活性命投靠了西营,多亏了青狐一家,满门忠义,始终如一地为我守护,亦为我杀了那投降的暗人,为此得罪了那西营贵人,后来满门被宋明磊捕获。宋明磊为了杀一儆百,便命东营叛徒用明心锥将她的父兄凌迟处死了,那些家眷老小皆没有放过,连鸡犬也不留,全部火刑处死,只剩下最小的青媚躲在一只水缸里,才逃过一劫。她一夜懂事,此后处决背叛者只用明心锥。”

    我怔怔听着,终于明白了青媚为什么那么喜欢听明心锥的声音了。

    “当年为了救我,她委身张之严,”我轻轻道,“我心中一只存着对她的愧疚。可是这关系到小放的终身幸福,除非你能答应我,让小放只是名义上把青媚娶过去,”我正色道,“感情最忌勉强。这是小放的人生,我不会用我的人生观来绑架他,但一切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还有卜香凝,咱们绝不能亏待她。”

    非白见我口气松动,便绽开笑颜,愈加紧地抱住我,忽然话音一冷,“你且放心,我不会让卜姑娘受委屈的,而且青媚看不上用强的。她方才说了,她会让小放爱上她的。”

    说实话,我真的很怀疑。

    可能为了转移我的思虑,非白笑着说道:“皇贵妃马上就要担心自个儿了,她马上会有一堆姐妹共侍一夫,且够她一阵子烦了,没精力来纠缠我们了。”

    呃?我这才想起他是在我接我前面说的话。想起刚刚游行时众多窦氏后宫的美貌女子,想是要让圣上欣喜一阵了。

    我不由叹了一声,“锦绣以后的日子看样子真的不会太寂寞了。”

    非白轻笑一声,也不作答。我抓过他的大手,细细抚着掌纹,“青媚怎会看上小放呢,他们俩一见就吹胡子瞪眼的。”

    他无奈笑道:“女大不中留,越留越成仇,谁知道她何时看上齐放大的?青媚这小嘴可真严,从来没同我露过,”他也皱眉想了一会儿,对我笑道:“说实话,我以为她会找素辉来挡驾。本来我还想把青媚指给素辉呢,我看他俩平时也要好,谁知是齐放呢?”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转眼到巳时了,我打了个哈欠,非白倒了无睡意,含笑问道:“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