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来妆 第11节
许融觉得“油皮”的话略耳熟。 貌似许夫人也说过。 这些做娘的护短起来倒真是一个样。 只没人护到她身上。 许融低头笑了笑,这也没什么,她天生是个孤星,从来自管自,若真给她塞个成日嘘寒问暖把她当眼珠子疼的娘,她只怕还浑身别扭。 许夫人没话回了,只好懦懦道:“章儿不是有意的,再说,也是张小爷先说了融儿不好听的话,章儿急了,才动了手。”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张老夫人认了:“令哥儿确实有些叫我惯坏了,嘴上没个把门,在家人人都顺着他,出去叫人挑唆几句,又容易跳起来。但真论心地,他原是不坏的。” 许夫人自觉居然占了上风,胸脯就挺起来:“我们章儿也是个好孩子。” “……”这么个人,张老夫人觉得真是跟她说一句话都多余。 “融丫头,你怎么想?”张老夫人转了向。 许融爽快道:“我听老夫人的,既然都是好孩子,那这原是桩误会,到此了结便是。” 断胳膊的不是她,蹲大牢的也不是她,再深一步说,摔破脑袋的都不是她,她既没损失,就不必要求什么公道,早日回去捞嫁妆才是正理。 她这个外表把张维令和许华章都统称为“孩子”是有点趣致的,像是硬充大人,张老夫人却不点出,只是笑起来:“好丫头,你果然比你娘明白。” 这圆场话说得才漂亮,糊涂账只宜糊涂了,这时候了,还像许夫人那样扯谁对谁错,那是把每个人的脸皮都扯下来,血糊糊的,谁好看? 这时候糊涂,才是聪明。 张老夫人又深深看了许融一眼:“融丫头,论起来这些小子都皮得很,吃些教训也是应该。前前后后唯有你,是认真吃了大亏,你心里果然没有一丝想法吗?若有,你都说出来,当着你娘的面,老婆子拿大给你做一回主,必叫你心里舒服了。不然年轻轻的,若是存下什么过不去的心思,可是不好。” 这是还不放心她。 许融好笑:“老夫人,当真没有。我娘明白亏待了我,先都许诺过,多给我添一份,我虽不在乎这个,总是我娘的心意,也就如此罢了。” 嘻,她可在乎了。 所以乘机说出来,免得回去以后跟萧信的婚事黄了,许夫人再把条件也反悔。至于没有明着说出“嫁妆”二字,那是受了萧信的启发,萧信这个小古板听不惯的,约莫就应该是她一个未嫁姑娘该有的言谈尺度。 张老夫人果然未觉出异常,点头道:“这是应当的。”向许夫人道,“等融丫头说好了亲事,出门子那日,你送个信来,老婆子这里也有一份添妆要送给她。” 许夫人还未跟上形势,傻兮兮道:“啊?萧夫人说了,就定在明年二月,我想多留融儿一阵子,她都不同意。老夫人,不然你和萧夫人说说,叫她缓一缓——老夫人,你怎么了?算了,算了,我不多嘴了,把章儿放出来就是了。” 她委委屈屈的,张老夫人好不容易把铁青的脸色压回去,深吸了口气:“这件事,明儿叫映玉和你说。” 映玉是萧夫人的闺名。 许夫人又茫然了,说什么?张老夫人这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张老夫人下了逐客令:“行了,你不是担心儿子吗?快回府去看看吧,我这里就不留你了。” 这一声比什么都灵,许夫人立刻站起来,草草告辞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走到门边,才想起来把许融拉下了,忙又回身等她,催促:“融儿。” 许融本想走的,但张老夫人没放手,她就落了半步。 “融丫头,”张老夫人不但没放,拉她的手还紧了一圈,苍老的声音低低地道,“你同我交个底,你心里便没一分怀疑亏待你的也有老婆子吗?” 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啊。 许融轻柔笑道:“我信老夫人的拳拳爱子之心,在老夫人眼里,张小爷的安危一定比任何人家的是非官司都值钱。无论怎么样万无一失的局,都不会让老夫人放心令张小爷涉入。” 所以罗二爷的出现一定只是萧家一府所为,不可能有英国公府合谋。 她敢让白泉去引君入瓮,正是确认了这一点。 她不想在张老夫人面前表现得多出挑,那没好处,就补了一句:“这样简单的道理连我娘都知道,所以哪怕萧夫人主动递话,我娘都从未怀疑。” 张老夫人闷哼了一声。 许氏那不是知道,那就是纯粹的蠢!这道理简单,可她根本想不到有这个弯绕! “好孩子,你去吧,家去好好养伤,等着明儿大夫去瞧你。”张老夫人终于放开了手,“不要再想烦心事,那些,与你都不相干了。” 许融含笑福身:“是。” 第12章 萧二公子,你有吃的吗?…… 许夫人归心似箭。 一路上催着车夫,恨不得马车轮子转到飞起来。 走了一阵想起来,不及回到府里等待,又命车夫掉向往宛平县衙去。 许融没什么兴趣去接许华章,可出来时太急,她跟许夫人同乘一辆车,不好半途跳车,只好跟着被颠过去,到终于下车时,腰腿都颠得发酸发麻,白芙连扶带拉才把她弄下来。 这么辛苦地过来,却扑了个空。 宛平县衙的县令倒霉得很,辖区里一大片豪贵,此前得了英国公府的令把许华章下了大牢,可他本身并不很敢得罪吉安侯府,如今见两家像是冰释前嫌的样子,亲自出来保证:“小侯爷已经走了,本官亲眼看着放的人,这些时日也并没敢亏待侯爷,本官和小侯爷又没什么仇怨不是,夫人您放心,小侯爷胳膊腿都康健着,毫毛都没掉几根——” 唠唠叨叨一通解释,怕许夫人回头再来寻他麻烦。 许夫人这时候哪有空听他啰嗦,听说儿子已经回家,忙忙又爬上马车,催着车夫驾车离开。 又一通路绕下来,终于回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抄袖站在阶上的门房小厮迎过来行礼:“太太——” 许夫人迫不及待地掀着车帘,打断他:“章儿回来了吧?” 小厮苦巴着脸:“回来了——又走了!” 许夫人惊呆:“啊?”她忙问,“去哪里了?莫不是去英国公府找我们了?” 许夫人显然自作多情,小厮摇头:“去长兴侯府了,小的们想拦没拦住。” 许夫人倒抽一口气:“什么?他刚回来,不在家呆着,跑去萧家做什么?!” 小厮往车里张望了一眼,道:“侯爷听说了大姑娘要改嫁给萧信的事,十分生气,说要给大姑娘出气,就走了。” “这个混小子!” 饶是许夫人这么肯护短心疼儿子的,这时候也气了个倒仰,又回味过来那小厮的话怪异,气得又啐了他一口:“什么改嫁,你娘才改嫁呢!” 小厮皮实,挨这一句不痛不痒,吐吐舌头道:“小的不会说话,太太别生气。侯爷刚走没多大一会儿,太太现在追,也许还追得上。” 许夫人还有什么说的,只有去追。 许融是真不想坐车了,可这种娘,这种弟弟,终究目前还跟她捆在一块,不能眼瞧着他们出去闯祸再把她给坑了,只得面露菜色,颓颓地挨靠在车厢壁上。 好在长兴侯府离着吉安侯府不算很远,都在西城区,又颠过两条街,终于到了。 酡红的晚霞已铺了半边天,夕阳的余晖懒洋洋赖在人间。 就在这很有些诗意的场景中,许融走进长兴侯府,见到了萧信和许华章在地上滚成一团的画面。 萧信明显是占上风的那个,他年纪大两岁,身量也高些,把泥猴似的许华章按在底下,捏拳头就要揍下去。 许夫人几乎晕倒,尖着嗓子叫了一声,音都破了:“章儿——!” 萧信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见着别人家长来了不好动手,那一拳就没揍得下去,许华章瞅见机会可不客气,屈膝就顶萧信——顶的位置是不好说的阴损,上手也不闲着,去掐萧信咽喉,亏着他实际动作起来没那么快,萧信察觉,避了一下,反手把他胳膊用力一扭,许华章就“啊”地大叫起来。 “你放开小爷,你敢伤了小爷,小爷今天单枪匹马失了算,明天带人来弄死你!”他还想啐萧信,但是人躺着,口水吐出去落回了他自己脸上,气得他呸呸不绝。 许融:“……” 她跟许华章十分不熟,但有限的一点印象里,他还算像个豪门子弟,如今这副市井泼皮的模样,又蠢——许融简直不忍直视。 连许夫人也:“……” 愣了一下,终究是疼儿子的心占了上风,她忙抢上前去:“章儿,你没事吧?” 萧信已经将许华章的胳膊放开,站起到一边去。他衣裳都没怎么乱,表情也迅速恢复到了一种事不关己的状态。 “娘,你来了!”许华章大喜,翻身爬起来拉住许夫人的手,“娘,别叫jiejie嫁给他,他一个庶子,哪里配得上jiejie!” 许夫人为难道:“章儿,你能出来——”就是答应了人家的不平等条件啊。 许华章不怂:“那又怎样?我已经出来了,不用再怕他家。”他又瞪萧信,“你要是敢不依不饶纠缠我jiejie,我绝不放过你!” “闭嘴。” 许华章听见声音来源,转过头去张大嘴巴:“啊?” 许融板着脸道:“我叫你闭嘴。” 她想再说两句,忽然一阵心虚气短,站都站不稳,要不是白芙连忙从旁扶着,她得当场栽倒下去。 “姑娘,你怎么了?”白芙吓着了。 许融想了想,虚弱地道:“我应该是饿了。” 白芙忙道:“可不是,姑娘大半天跟着太太,午膳都没用。” 许融上午吃了茶点,但那几块点心哪里顶得了一天,其实白芙也没空吃,但她不比许融身子骨弱,所以尽管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还能撑得住。 许融抬脸问萧信:“萧二公子,你这里有吃的吗?” 她坚决不愿意饿着肚子再颠回府去,这副身子经不起这么糟蹋,她得爱惜着点。 少女脸色白得近似透明,萧信看了她一眼,平淡点头:“有。” 他转身要去拿,许华章嚷嚷:“jiejie,别吃他家的东西,我们回家去吃。” 许夫人让他一叫,一个激灵忽然反应过来,忙也叫住萧信:“二郎,章儿这孩子不懂事,不该来你家寻你的不是,你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别和他计较,也别去告诉你家太太了,啊?” 不论谁打输谁打赢,这一遭是许华章主动闯到萧家来打人,那他就是不占理。打了萧信不要紧,就怕萧夫人再做文章。 许融:“……” 她要不是这会儿饿得快昏头,真想叫许夫人也闭嘴。 都直接闯到人家宅子里来了,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想要萧夫人不知道?做梦呢吧! 萧信道:“外祖母来了,太太正陪着说话。” 言下之意至少此刻萧夫人是没空来理会的。 许夫人听了半是放松下来:“那我们快走罢。融儿,你忍一忍,出去娘就买点心与你吃。” 倒也不是不行。但许融得知张老夫人来得这么快,心中一动,此事既已十拿九稳,她就是不饿也不愿意走了,道:“娘,我眼前都发黑,实在走不动了,你和章哥儿先走,我在萧二公子这里吃些东西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