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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金记 第47节

    后来问了他家的邻居,才知道原来朱员外做生意亏了本。他们家在南方的茶园遭了灾,仅剩的几船名贵的茶叶偏偏在走水路的时候沉了船,并且出了人命,赔了不少钱。

    似乎比刚出门时还要冷些,苏好意就想着快些回去,阿染阿熏两姐妹说了,今日中午她们做东,请大家吃炙子羊rou。

    一想到鲜嫩的羊rou配着鹅雏酒,苏好意就更想快些回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盘算着过两日海清秋府上要举行围炉宴,已经派人给自己捎了信,到时候准备些什么礼物合适。

    朱员外于是卖了京城的铺面和宅子,举家回老家去青州去了。

    苏好意听了也不禁感叹世道无常,其实朱员外虽然是个生意人,却并不刻薄,挺和气的。

    ——

    感叹完了抬头看了看天,阴脉脉的,西风渐紧,满街都是落叶。

    那两个人冷着脸说道:“权大人要见你。”

    苏好意一听就知道这两个是白鸦卫的人了,不禁全身的血都倒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街上竟没什么人,只有一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苏好意看到驾车的是两匹纯种的大宛马。这马一匹就值上千金,用这马来拉车,实在是暴殄天物,奢侈至极。

    苏好意哼着曲儿往回走,刚转过街角,劈面走过了两个人,二话不说抓起她就走。

    事出突然,她手里提着的羊rou掉在了地上,被一条狗叼了去。

    苏好意身不由己,慌张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光天化日的……”

    若是换了旁人,无论好歹,苏好意总要客气地问安。可在这位活瘟神面前嘴甜不顶屁用,最好还是少惹为妙,免得他一时心不顺弄死了自己。

    苏好意和权倾世也只见过几次,却也知道他这人喜怒无常。况且又不知道他为何要见自己,苏好意于是决定装傻。

    因此自从被丢上车来便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苏好意被这两个人带到车边,提着衣领塞进了车里。

    权倾世端坐在车厢里,虽然没有穿白鸦卫的官服,但依旧是一身黑衣,外罩玄色竖领披风,滚一道白锦边。面色苍白,眼神阴郁。

    苏好意见了他比见了鬼还害怕,因为鬼也怕阎王。

    苏好意吞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将那袋栗子接过。隔着油纸袋,糖炒栗子的热气透出来,透过她冰凉的指尖传到身上。

    如果说起先苏好意还在装傻,到此时她是真的傻了,不明白这尊瘟神为什么把自己捉到车上来,又给自己这一袋栗子。

    “怎么不吃?”权倾世忽然发问,苏好意吓得浑身抖了一下,险些将手中的栗子脱手。

    权倾世见她怵怵惕惕,俨然避猫鼠一般,可自己本不要她怕的,却不知该怎么说。

    于是伸出手去,苏好意却本能地往后躲,随后才看他是手上提着一袋栗子。

    “给你。”权倾世平日里冷酷惯了,他又没什么家人,所以尽管已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缓,说出来却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它叫黑狸。”权倾世又硬邦邦的开了口。

    苏好意手一哆嗦,栗子就掉了下去,黑猫似乎不太高兴,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但又低下头继续吃了起来。

    苏好意这时才反应过来,权倾世说的应该是这只猫的名字,于是赶紧赔笑了两声。

    犹豫了片刻,才打开袋子拈出一颗慢慢地剥了起来。可是剥完了又不知道该不该吃,苏好意心里甚至想这位都指挥使大人该不会是在这l上下了毒。

    就在她犹豫的功夫,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慢条斯理的走的苏好意面前。

    苏好意见这黑猫鼻翼抽动,想应该是闻到了栗子的甜香。这只黑猫她是认得的,当时在白鸦卫的大牢里自己还曾经抱着它取暖。于是便把手往前送了送,将栗子放在黑猫跟前,黑猫低下头吃了起来。

    苏好意小心地撩起车帘,只见抓自己来的那两个人就在不远处站着,她也不敢下车。

    车里静的吓人,苏好意觉得万分难熬。

    实在无数可做就慢慢地剥栗子,剥完了放到黑猫嘴边,想把它逗起来接着吃,可黑猫已经吃饱了,只是一动不动,根本不理她。

    这猫很快就将一只栗子吃完,又冲着苏好意叫了两声,苏好意连着剥了几颗栗子,这黑猫吃着吃着就打起了呼噜。

    黑猫一睡,苏好意更加无事可做,于是鼓起勇气想要开口问一问权倾世叫自己来所为何事。

    可抬头一看,权倾世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苏好意不敢打扰,过了好久也没见他睁开眼睛,心想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侥幸的是,权倾世一直也没有动。

    苏好意两手捂着嘴,背靠着车厢板壁。她平生从没有打过这么久的嗝,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过了很久,苏好意腿都麻了,权倾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着黄澄澄的栗仁浪费了可惜,苏好意于是打算自己吃掉。可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栗子太干的缘故还是自己紧张所致,忽然就噎了一下,开始打嗝。

    苏好意吓得赶紧捂嘴,可还是有声音漏出来,这个时候她真是恨不能掐死自己。

    万一惊醒了那个活阎王,自己的小命有可能就结束在今天。可打嗝这种事是控制不住的,而且苏好意打起来就没个完。

    “你……”权倾世的神情带着些许疑惑,他刚才睡着了,虽然也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但对他来说已经十分难得了。

    还没等苏好意开口,车外的人急忙走过来,隔着车帘禀告道:“大人,王爷刚刚派人来说有要事请您过去。

    苏好意听了顿时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连忙说道:“大人有要事,小人先走了!”说完连滚带爬地下了车。

    然后一溜烟儿跑得不见踪影。

    第82章 围炉赏雪闻琴声

    苏好意跑的那叫一个快,边跑边嘀咕:“付玉这老王八蛋明明不是个人,怎么没把我生成四条腿?那样就能跑的更快些。一会儿回去一定要多吃些羊rou压压惊才好。”

    她因为跑得快,转弯急,差点儿和迎面来的一辆马车撞上。幸好那马车走得不算太快,苏好意也及时刹住了脚步。

    不过是扶住了墙才勉强没摔倒,不免有些狼狈。

    对面的人不但没恼,反而笑起来:“苏公子,你怎么这么急,是要做什么去?”

    苏好意站直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墨童。不由得一下子松懈下来,擦擦额上的冷汗道:“刚刚老大一条黑狗在后头追我,我吓得要死,就跑起来了。”

    苏好意顺从地上了车,坐在靠外侧。

    司马兰台伸手在她的后背上拍了几下,不知他的手法里暗藏什么玄机,苏好意果真不打嗝儿了。

    于是笑着向司马兰台道谢,又问:“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墨童听了笑得更厉害了:“原来苏公子怕狗啊!”

    苏好意刚想说话却又打起了嗝儿,压也压不下去,心下不禁有些懊恼。

    司马兰台掀起车帘,对她说道:“上来我看看。”

    说实话,这料子若是寻常人穿了,必定显得浮夸无比。因为苏好意之前只在佛像的身上见过,衬托得佛像宝相庄严。

    可是马兰台穿了不但不俗,反而分外适合,将他衬得十分贵气又超逸。尤其是那一张俊脸,白玉样的色泽,简直就是女娲娘娘精心雕出来的。

    苏好意因刚刚见过权倾世,忍不住暗地里将他和司马兰台相比较,只觉得这两个人一个是魔一个是佛,简直天悬地隔。

    没等司马兰台说话,墨童便抢先说道:“我们公子进宫给皇上请安去了,这会儿正准备回医馆去。”

    “难怪我见公子今日穿着和往日不同,原来是面圣去了。”苏好意了然地点头。

    司马兰台今天并没有穿平日常穿的白衣,而是换了一身淡紫色长袍,外罩浅金麟锦的披风。

    “多谢公子嘱咐,我记下了。”苏好意感激地说道。

    “苏公子这几日在忙什么?怎么许多时都没到我们那里去了?”墨童笑问苏好意。

    “这不是进了十月家家围炉嘛,有许多人家需要拜访。其实我也打算这几日要探望探望公子呢,只是今天赶巧儿竟遇见了。”苏好意如实说道。

    她每次见司马兰台不是被救治就是被照顾,在她心里,司马兰台就是救苦救难观世音的真实化身。

    而权倾世带给她的,除了恐惧就是恶心,冰冷残酷,没一丝暖意。

    “往后几天吃东西也要小心,多喝些温开水,不要吃冷硬的食物。”司马兰台温言叮嘱苏好意:“你的脾胃不是很合,天冷了尤其要当心。”

    对她来说,如果这世上有压惊神药,那非司马兰台莫属。只要在他身边,就莫名心安。

    “那有什么的,羊rou好办极了,一会儿我去买。”墨童十分高兴地说,一张小圆脸笑成了花儿:“公子跟我们回去就成。”

    苏好意看了司马兰台一眼,对方虽然没说话,但把身子往里挪了挪,给自己让出更大的地方来,知道他也是想让自己去的。

    司马兰台虽然没看苏好意,但听得十分认真。只是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不是他没勇气,而是不知该怎样措辞。

    “择日不如撞日,苏公子若是无别的要紧事,不如就跟我们回医馆去好了。毛婆婆这两天有事家去了,公子又忙,已经好几日没回府上去住,也没怎么好生吃饭了。各家的围炉宴虽频频来邀,公子也没怎么出席。我又是个手笨的,做不了什么可口的饭菜,”墨童在一旁急忙蹿掇道:“苏公子意下如何?”

    “我今日倒没什么要紧事,本来是带了羊rou出来的,谁想却被那狗叼去了,不然的话可以给公子做炙子羊rou,这个我还算拿手。”苏好意没什么好推辞的,司马兰台本就是她的大恩人。又何况自己早就打算去拜访他的,今日又正好撞见了。

    羊rou用油纸包好捆上,那尾鱼用柳条穿了腮,都叫墨童提着。

    到了医馆进了院子,把鱼rou都放在外头。

    苏好意道:“如今天气也不是很冷,就在这廊下烤rou就好,千万别熏坏了屋子,那可就太罪过了。”

    于是就爽快地对墨童说:“还是我去买吧,你不知道哪里的羊rou好。”

    墨童于是兴冲冲地拉起缰绳,往医馆去了。

    半路上苏好意让墨童停下车,亲自去选了几斤上好的羊rou,又买了一尾活鱼。

    苏好意将袖子挽了起来,利落地将羊rou鱼rou洗净切好,又放了调料腌制。

    一边向司马兰台解释道:“总要等到两刻钟后入了味,才好放在架子上烤。不然不好吃的。”

    这手艺是她跟一位胡商客人学的,胡人常年吃牛羊rou,比中原人更懂其中滋味的妙处。

    司马兰台那屋子里要多干净有多干净,苏好意可不想造孽。

    于是墨童便把炉子和烤架等物都拿到了廊下,随后又取了调料过来。

    恰好这天医馆也没有重症的病人来看病,司马兰台就坐在一旁看苏好意炮制。

    这一餐好歹也算围炉,没酒可不太好。

    墨童听了连忙说:“公子别急,我们这儿就有酒。是我们公子自己做的苏合香酒,最适合冷天喝了。”

    “还有这种酒吗?”苏好意听了十分好奇:“我从没听说酒里还能香料的。”

    按他教的法子腌制,羊rou不但膻味大减,更鲜嫩多汁,堪称一绝。

    “苏公子,你看还要准备些什么?”墨童在一旁打下手,忙完了眼前的活儿就问苏好意。

    苏好意这时才忽然想了起来,尴尬得一拍手:“我真是让恶狗吓丢了魂,竟然忘了买酒。”

    “苏合香虽是香料却也是药材,”司马兰台道:“用它来泡酒,温脘和胃,这种天气正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