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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好凶猛 第496节

    这些布局大体完成,京襄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哭穷装穷了,在汝蔡申及淅县维持足以支撑防线的兵力就可以了,其他人马还得撤下来继续休生养息……

    第六十五章 契丹骑兵

    在西岸兵马都撤入广成主寨之后,徐惮这才率部通过架设于马涧河两岸间的浮桥往东岸撤回——浮桥西营垒里的守军,将一只只重型拒马拉上河滩,封锁接近浮桥的通道,意味着今日激烈的战事划上句号,夕阳还有一抹余晖浮在远山之巅,仿佛熠熠生辉的金冠。

    徐怀来到徐惮所部营寨前,平静的目视鏖战一日的将卒带着累累伤痕归营——战死的十数将卒也用马匹驮回来,在尸体收殓装棺之前,军械监的几名工师紧急将铠甲破损处记录下来,接着又将铠甲小心翼翼的脱解下来。

    水力锻锤投入实用后,军械监除了能用冷锻法更大规模的制备狭长的山文、竹简等型甲叶外,也能游刃有余的锻造大遮覆面的甲板,便尝试恢复明光铠的制备。

    明光铠起于汉末,而盛于前朝,因胸背部分采用大遮覆面的圆形或椭圆形抛光铁质甲板,有着比札甲、鳞甲更强的防护力而著称,但明光铠制造工艺繁琐,受限于冶炼技术,费力锻造的大型甲板过于沉重,也是其难以克服的缺点。

    大越立朝以来,冗兵冗员冗费现象严重,没有多余的财力大规模打造精良的明光铠装备军中;随着冶炼技术的进一步发展,以及冷锻法的使用,使得小型高强度甲叶更容易获得,防护强度也得到很好的加强,明光铠消失于历史长河迄今已经超过百年。

    水力锻锤除了大幅节约人力、提高锤锻效率外,更为宝贵的是每一击锤锻力度都非常均匀,使得更为轻薄的大块甲板锻打出来,却有着更好的防护强度。

    当然,传统的明光铠制备,除了甲板锻造外,其他制作工序也极复杂繁衍,并不适合快速装备营伍。

    因此,军械监对传统明光铠往隋晋时盛于军中的两裆铠进行简化,于胸背及胯部都采用多段锻打成型的大遮覆甲板,试制一种适于步骑将卒作战的全新铠甲。

    新甲去年秋冬就陆续供应军中。

    不过,当时为了抵御中路侵犯而来的敌军,制司在选锋军、天雄军诸部及诸府军等不到十万常备兵的基础上,急剧将兵马规模扩编到三十万,到处都急缺兵甲。

    军械每供应的一批铠甲,诸部都派人过来争抢,新甲也只能分散供应各个营伍。

    大半年过去,新甲适用战事效果如何,只有断断续续的个别案例呈到徐怀案头,并不能看出到底有多强的优越性。

    徐惮所领的重甲步营,集中装备了两百余件新甲,徐怀也点名要求军械监派出多名工师随军跟踪新甲在cao训、实战中的便捷性与防护力。

    徐武碛这两天就要跟随徐怀返回泌阳,这会儿也将徐惮喊到身前叮嘱:

    “部众乃是你的手足,你不仅要心恤之,更要善用以御敌、击敌,不是光顾着自己埋头冲杀……”

    徐惮个人武勇极其强悍,但在战场不注意节制,导致左右将卒为了跟上他的步伐,阵型多次出现脱节——面对河洛敌军,问题不是很大,但也出现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这几日来,有三支新组建的重甲步营投入马涧河东岸的战场,分别以孙延观、徐惮以及柳越亭为首。

    以个人武勇论,柳越亭要差孙延观、徐惮一截,以往也常被徐惮瞧不起,但无论是歼敌、凿穿敌阵以及自身的伤亡,柳越亭其部都表现最好,乃是京襄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中层将领之一。

    孙延观作为归降将领,短期内与部众磨合还存在一些瑕疵,但表现也要优于徐惮。

    不过,看徐惮被他老子训斥得垂头耸眉的,想来也是意识到自身存在的一些问题,徐怀也就没有再去数落他。

    夜里将汝州行营都虞侯以上将吏召集起来部署马涧河沿岸后续的作战方略,次日一早,徐怀就在数百侍骑的簇拥下,与徐武碛、王举以及韩圭等人离开广成。

    沿北滍水东进,在陈子箫坐镇的襄城停留一天,又马不停蹄赶回泌阳。

    史琥、张雄山、邬散荣、萧泫四将也已经从南蔡赶来泌阳,徐怀当天夜里便在侯府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早在第一次伐燕北征之时,邬散荣就与徐怀及楚山众人相识,甚至在徐怀率部奔袭太原期间,邬散荣还协助萧燕菡统领天雄军降卒参与作战,双方早就建立起莫逆的友谊——在契丹内部,邬散荣也是亲近京襄的铁杆代表。

    萧泫于临颍被围时,受张雄山游说投降,不仅他本人在楚山秘密停留数月,其家小从云州接往秦州,也是军情司派出人手安排,奉萧林石命令前来京襄助战,他内心深处也没有什么排斥。

    “你们率部到京襄后应该如何安排,韩圭、史先生他们都讨论过多回,但我还是想听听你们自己的意见……”

    酒过三巡之后,谈起邬散荣、萧泫两部骑兵抵达京襄之后的安排,徐怀将酒盏放下,想听听他们自己的意见。

    大越立朝以来,为抵御党项、契丹人的威胁,常在蕃民较众的边地,组织、利用蕃民丁壮抵御外敌,到神宗年间甚至还组织独立的蕃兵编制,对蕃部首领授以将职,甚至准许世袭以为笼络。

    像府州顾氏便是党项一支,世袭麟府路兵马都总管,忠心耿耿为大越守边将近百年;而到顾继迁、顾继安一代,更是独踞东秦岭拒赤扈铁蹄南侵东川大地。

    萧林石率契丹残部迁于秦州,也得建继帝封赐秦州雄武军节度使等职。

    在与高氏关系恶化之后,萧林石率部舍秦州西迁,理论上与大越已脱离联系,高峻阳也曾上表奏请朝廷剥夺萧林石等一干将吏的封爵。

    不过,当时绍隆帝刚刚继位,除了徐怀、王番上表反对外,胡楷、朱沆、钱择瑞乃至周鹤、高纯年等人都以为契丹残部迁往岷山以西,只要不直接投附赤扈人,就依旧有牵制赤扈人的作用,最终对高峻阳的奏章作了留中处置。

    既然契丹残部还保持蕃属地位不变,兼之京襄遣武装商团前往泸水之畔接应契丹残部南下以及千余契丹骑兵随武装商团往来京襄,朝中都保持沉默,因此邬散荣、萧泫率部抵达京襄之后如何安排,制司都可以从权处置。

    “我二人此来京襄,萧帅反复叮嘱我们二人,凡事都要遵从使君的令旨,诸事都要遵从制司的法度——”萧泫说道,“而自赤扈南侵以来,使君南征北战未尝一败,威名早就令贼虏闻风丧胆,我与邬将军思虑哪及使君万一?诸事还请使君吩咐,我们无不令从!”

    徐怀哈哈一笑,说道:

    “循照旧例,制司当设立独立的蕃营,使你二人统领之,但京襄太缺精锐骑兵,全军上下擅于骑射者也极为有限。你们带过来的千余人马,实是极珍贵的种子。我想着在选锋军之下新设两厢营伍,以你二人为统将,除了你二人各统其部外,我还从诸部抽调千余粗习骑射的兵卒,归到你们麾下接受统领并习骑射,你们以为如何?”

    “遵使君令。”萧泫、邬散荣说道。

    “你们与陈子箫、韩路荣等人皆是旧识,此时陈子箫统御天雄军前军及守戍兵马若干,坐镇蔡州抵御经许州、陈州南犯之敌,一再跟我请求派驻骑兵配合其部作战。”

    徐怀又简略跟邬散荣、萧泫二人介绍汝蔡等地的对峙战事情况,说道,

    “我估摸着,赤扈人在汝蔡还要跟我们拉锯一段时间,我想着将你们二部在初步完成编制之后,就到蔡州接受陈子箫的节制参与蔡州的防御作战……”

    除了风俗有很大的不同,邬散荣、萧泫率领千余契丹兵卒初到京襄,再怎么说都是客兵客将,不能真将他们拆散开编入诸部。

    不过,京襄除了极需要加强骑兵力量外,徐怀也希望能进一步加强双方将卒的融合与沟通,权衡再三,就想着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来。

    就是先抽调人数对等的将卒,编到邬散荣、萧泫麾下接受统领。

    契丹残部男丁已经极为有限,短时间内很难再大规模补充健锐骑兵过来,无论是后续邬散荣、萧泫所部出现战损,还是立下战功应该扩大他们的统兵规模,制司都可以进一步抽调更多的兵马补充进来,以此达到融合及壮大的目的。

    当然了,邬散荣、萧泫本身也是优秀的骑兵将领,统兵cao练、作战都没有什么问题,才是这一切的根本。

    第六十六章 退路之思

    邬散荣、萧泫此行没有携带家小前来泌阳,他们身为统兵将领,照理应与士卒入住营舍之中,即便临时是停留泌阳期间也可以住进馆驿。

    不过为了加强契丹诸将与京襄的联系,徐怀特地叫七叔王举在宅中给邬散荣、萧泫及随行人员安排住处,使同为选锋军都虞候的王峻负责起招应之事。

    夜宴过后,徐怀也是难得携柳琼儿、王萱二女在侯府小游园的花厅里闲坐。

    王萱捧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挺直背脊坐在锦榻之上,问徐怀:“吐蕃苦寒之地,比塞北更甚,怎么不想着将萧jiejie与萧柏接来泌阳?”

    徐怀早些年武技修习就已经晋入更为精深的境界,却是这两年军政诸事太过忙碌,习武之事难免有所懈怠。不过,迟迟无法受孕的王萱年初成功怀上身孕,却算是意外之喜。

    听王萱问起萧燕菡、萧柏母子之事,徐怀摒退左右侍女,稍作沉吟跟二女说道:“倘若宫里那位直到将赤扈人成功驱逐出中原后都还能保持隐忍,京襄终究是大越之京襄,或许十年二十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一直恋栈不去,终究会滋生大祸……”

    “你如此着意接应契丹残部南下,又着人前往邛崃山探路,实是一石多鸟?”柳琼儿问道。

    徐怀伸手抚摸着王萱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腹中小生命有力的胎动,第一次跟柳琼儿、王萱谈起他在这些事上的打算。

    徐怀他当然不会囿于所谓的忠君之道,但他又没有办法否认忠君之道在当世还是极其深入人心的。

    这意味着只要绍隆帝能对京襄一直保持克制,将主要气力用在抵御外侮之上,京襄绝大部分军民都不会有起兵造反的念头,甚至在成功将赤扈人驱逐出中原后,会更迫切的渴望安居乐业,而非改朝换代。

    也许徐怀年富力强之时,绍隆帝始终不能拿靖胜侯府如何,但徐怀一方面不能保证自己一点意外都不会发生,另一方面他也总有年老力衰之时,一旦拖到靖胜侯府的力量不足以对抗朝廷,怎么可能还指望绍隆帝或绍隆帝之后即位的赵氏子弟还能按捺住不出手?

    一定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自然没有比在邛崃山以西找到一处栖身之地更好的选择——

    他甚至还可以在自己还能掌控京襄之时,将忠于靖胜侯府的那部分军民迁徙到邛崃山以西,联合契丹残部在地广人稀的吐蕃高地建立真正属于他的国度。

    当然,这也是最高估宫中那位隐忍与权谋的打算。

    倘若宫中那位有朝一日按捺不住,提前想着对京襄下手,徐怀自然不会怯于逆而取之,到时候契丹残部栖息于邛峡山西麓,则将是中原往吐蕃高地扩张的前进基地。

    就这两点而言,徐怀都希望萧燕菡、萧柏母子都需要留在契丹残部,而不是接到泌阳来。

    当然,徐怀眼下还是得全身心的想着如何壮大京襄的实力,去消耗、削弱赤扈人的力量。

    这段时间来,他一直都在前线督战,难得回一趟泌阳自然会跟柳琼儿、王萱深入的谈一些他在军政上的设想,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叫她们安心。

    去年秋后经过紧急动员,京襄总计有三十万兵马编入营伍抵挡赤扈人从中路发起的攻势。

    这肯定不是正常状态,也严重透支制司目前还极为有限的财力,下一阶段不管赤扈人会不会从汝蔡前线撤退,徐怀都要对汝蔡等地的对峙状况以及全军编制进行新的调整,目前他也已经拟定初步的计划。

    天雄军序列下将编六镇战兵精锐,分别以陈子箫、王宪、徐心庵、唐盘、唐青、韩奇、范宗奇为统制,为尽可能控制开支,提高披甲率,每镇兵马将从现在的一万两千余正卒缩减到九千人众。

    选锋军序列计划编八厢精锐骑兵,分别以殷鹏、史琥、乌敕海、乌敕戈、王峻、蒋昂、邬散荣、萧泫为都指挥使、都虞侯。

    此外,另编申州守备兵两镇、蔡州守备兵三镇、汝州守备兵两镇、淅川守备兵两镇、南阳守备兵四镇、襄阳守备兵三镇、荆北守备兵四镇、南蔡守备兵两镇。

    守备兵诸镇平时仅保留基础的武官指挥架构以及少量的卫戍、地方治安兵马,接受州府兵马都监司、都巡检司的统辖,负责预备兵马的cao训以及地方治安、城寨守御等事。

    守备兵是否扩编以及动员规模,则由制司根据战时的实际需求随时进行调整。

    除此之外,另编信阳、荆州水军各两千人马,以许凌、王章为都指挥使、都虞侯。

    诸军组建、征调、装备、cao训以及腹地州县的守备、治安等事务,军纪监察以及将卒违法乱纪的调查、审讯,徐怀都打算放到兵马都部署司辖管。

    而制司根据作战及防御的需求,设立淅川、申州、蔡州、汝州等行营具体的指挥作战,与负责泌阳等地治安、卫戍的南阳府兵马都监司,都接受制司直接辖管。

    目前淅川、申州方向防御压力相对较轻,使徐心庵、范宗奇各率本部兵马,就地征调一部分守备兵参与防御就足够了。

    汝州、蔡州将长期成为制司抵御赤扈人的重心所在。

    汝州行营除了王宪本部一镇精锐外,常备还将节制韩奇所部步甲、乌敕戈、蒋昂两厢骑兵,总计两万精锐步骑;另外还会根据战时需要征调一部分守备兵参与防御,但最多不会超过三万人;依托防线诸多城寨壁垒,汝州方向也没必要再入驻更多的守军。

    蔡州行营除了陈子箫本部精锐外,还将节制唐青所部步甲、邬散荣、萧泫所部骑兵,总计两万精锐步骑外,守备兵也将第一时间裁减到四万以下。

    此外,唐盘所部步甲及殷鹏、史琥、乌敕海、王峻所部骑兵驻扎在泌阳及周边城寨,同时在当下还保留两万左右的守备兵驻守云阳、方城等地,以备不时之需。

    就大体的方面,不管赤扈人往中路填进来多少进攻兵力,京襄会将现役兵马控制到二十万以下。

    就精锐战兵而言,这次将基础架构扩大逾三分之一,就是为后续的发展留出足够的空间,但步甲精锐的扩编相对要容易得多,真正的难点还是骑兵规模的扩大。

    虽说选锋军一度编有六千精锐,但在去年秋后兵马大扩编,徐怀除了从选锋军抽调一批精锐下放到守备兵充实基层指挥体系,还将一部分精锐调到诸将身边加强护卫力量,充实诸镇重装步甲的骨干。

    再加上相当多的人马去年编入武装商团前往泸水,一去一返,损伤也是极多,选锋军规模最低时甚至都剩不到四千人马。

    史琥、邬散荣、萧泫率部抵达泌阳,虽说又从预备兵员里征调一批粗习骑射的精锐,选锋军重新扩编到八千人众,但是战斗力还是有所下降的。

    更为关键的,京襄目前骑兵规模还是太低了。

    制司倘若想拥有离开防线较远距离,在开阔战场还有与赤扈精锐进行大会战的能力,骑兵差不多需要占到总战兵规模的三成才算合理。

    这意味着就算天雄军诸镇步甲规模保持不变,选锋军轻重骑兵还需要扩编到两万四五千人才算合格。

    这里面的缺口就太大了。

    不仅需要京襄能拥有更多擅长骑射的精锐战兵,更令人疼痛的是战马上的缺口。

    这一次史琥、邬散荣他们携带大量的战马归来,但京襄总的战马储备,也仅有一万四千余匹,仅仅能满足当下的选锋军扩编需求。

    考虑到战马的生老病死以及作战消耗,制司仅仅维持当前的骑兵编制,每年还需要额外补充两千匹优良战马。

    静江府与大理国茶马互市,早年一百斤茶就能换一匹滇马。

    赤扈南侵之初,即便战马需求激增,但朝廷当时也迅速改善与党项人的关系,静江府与大理国交易马匹,价格大约增涨到两百余斤新茶,并没有多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