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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泉殿外,一道颀长清瘦的背影,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面前的人正回禀什么:“公子,这是下虞那边传来的消息。” 片刻后,她听见了男子沉静沙哑的声音:“如此,我知道了,尔等不必在公主面前多言。” 天光遮蔽了谢湖的面目,谢湖亦是不比平日,只着了月白色银丝暗纹长袍,头上束了白玉冠,多了些名士墨客的风流蕴藉,像一个闲散写意的清贵公子。 江央公主扶着柱子,想要看看这个谢湖,究竟是什么模样。 于是,等了半晌后,她看着谢湖缓缓转过身,骤然睁大了黑白分明的双眼,咬紧了唇瓣,将身子背了过去,通体发寒。 她唇瓣颤动,犹自不敢置信:“陆危?” 陆危怎么会是谢湖? 午后的琉璃泉殿,江央公主屏退了所有的侍女,独自一人,抱着双膝在琉璃泉殿里,盯着眼前的宝相花承帐出神。 殿外青翠摇曳的竹影映进来,微微晃动摇曳着,像是在地砖上游移的鱼儿。 陆危觉得哪里怪怪的,一如往常地走近到了公主身边。 明明听到了动静,江央公主并没有如往常一般,会抬起头来“看”向他,浓长的乌睫低垂,掩住了眸中明灭的光色。 陆危当她没有发觉自己回来,便一如既往地去握住她的手腕,这时江央轻飘飘地问道:“这么装,不累吗?” 陆危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在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正迎上了江央公主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女子平日游离的眼眸,此时此刻目光如炬,仿佛可以将他穿透:“谢……不对,应该是陆危,你就是这么欺骗本宫的?” “公主,您可以看见了?”陆危大喜过望, 江央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他的喜悦是不是也是一种随机应变。 这个对她说永远忠诚的人,已经如此游刃有余的,在她面前伪装欺骗。 她终究也是和父皇同一种命运。 为了这无上的权力,与爱人近在咫尺,心如千里。 “我不这样做,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娶到殿下呢。”陆危说到这里,越发的腰身挺直。 “卑臣深知,唯有谢湖的名字,才能与您的江央二字并存。 陆危,陆危算是什么呢,是一个奴婢,即使他是江央公主的情郎,爱人,也只配做殿下的奴婢。” 他野心昭昭,他想要做她的驸马,接手她的余生。 “为何不一早就告诉我真相?”江央疑似有些心软了,目光也不那么冷若冰霜了。 陆危苦涩地笑了笑,说:“卑臣的身边,都是谢淮真的眼线,他不放心我的,殿下,我不能暴露。” 唯有在那个寝宫的时候,他才能做她的陆危,才能听她唤一句陆危。 “不过素日私下里,殿下继续唤我陆危也无妨。” 他们将陆危当成了宜章,捧荷的尸体被他指认为了江央。 而谢淮真,大抵对秦月禅真的疯魔了,说只要他愿意改姓谢氏,自己愿意留他一命,甚至将他视为亲子。 彼时的陆危,怎么可能不愿意。 他秉性聪慧,借着养伤的时机,谢淮真对他当真是倾其所有,他是值得称道的那个人。 他不是男人,不是女人,只是一个太监。 江央公主依稀明白了,为何谢淮真突然消停了下来,而那公主陵,又是从何而来,里面葬着的是捧荷:“你的声音?” 陆危抚了抚自己的喉咙处,悻悻地笑道:“当初在大火中熏哑了,怕他们识出破绽,将错就错没有治过,顺便也骗过了公主。” 彼时,谢氏也形势严峻,秦家被吞噬的一干二净,余下的秦家子弟,也臣服于谢氏。 他以谢湖之名,招揽贤能,为谢淮真奔走,极尽所能。 “谢淮真自是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但我已经为他立功无数,成为了他的心腹,也有了亲信,我与谢淮真说,我是五殿下的伴读。” 谁会把信任交付给一个太监呢,毕竟一刀杀去骨气的人,谢淮真对太监之流更是鄙夷轻蔑, 当日,接到了他们重新定都的消息,宜章和江央公主还活着的消息,自然传到了谢淮真的耳中。 谢淮真逼问他的身份,陆危真假掺半地说了, “我说我有一个心上人,是五皇子的皇姐,江央公主,渴慕已久。”他的最后几个字,说的极为深沉恳切。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这就涉及到卑臣的私心了。” 江央公主几乎能够猜出,陆危想要说什么,但她不愿意去想。 陆危淡淡道:“因为我也想知道,公主对我,究竟情深几何。” 有了一个处处对她忍让,安稳熨帖的青年才俊谢湖,和一个残缺的太监,他也想要知道,公主会如何抉择。 江央敛了敛眼帘,淡淡地问道:“倘若本宫变心了呢?” “那就变吧,能为殿下走到今日,是陆危的福分。”陆危见她眼眶微红,立即 “别哭,殿下的眼睛才好,哭不得。” 江央公主渐渐冷静下来了,松开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陆危,你好好的回答本宫,在你眼里,我现在是什么?” 陆危:“您依旧是我唯一的殿下,因为有殿下在,这世间才变得如此动人心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