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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驰而过的动车在大地划过一道白线,外面,天高云淡,正是人间秋凉。 2008年9月8日,清晨,suri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昏昏欲睡,司机回过头轻声说,到了,红礼拜堂!老人笑着推了推suri,suri揉了揉眼睛,然后背好双肩背包,付了钱后搀着奶奶下了车。她皱着眉看着面前大型的红砖哥特式建筑,有点儿茫然,建筑外墙搭了脚手架,三三两两的建筑工人才开始工作,suri把手伸到背后,拽出一个地图,颠颠倒倒的找了半天,随即开心的说,恩恩,奶奶我找到了,这个不叫红礼拜堂,这个叫圣三一堂,上面还说,这是旧上海最大的教堂。但是,但是好像修什么中,待开放! suri再抬头看,只见奶奶已经迈步走上台阶,教堂的大门紧闭,老太太看着门上的一块牌子呆,suri三两步跑上去,指着牌子上的字问,奶奶,这个字怎么读?缮,修缮中,待开放。说完后,老人叹了口气。suri搭着奶奶的肩笑呵呵的安慰,没事儿,还有别的教堂,我们去别的也行!或者,咱们去外滩吧,我就看了外滩夜景,还不知道白天的外滩什么样呢! 老人移开孙女的手,自顾自的下了台阶,沿着教堂的墙边走,在一个玻璃窗前,她停住了脚步,手搭在额头上,凑到窗前向里面看,suri跟过来,也往里面看,看不出个究竟,便悻悻的说,没有,什么都看不见! 老人忽然放下手,肃然说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八十年前的今天,我的父亲母亲在这里举行了婚礼。suri一脸愕然,然后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的语气道,你是说,1928年9月8日?老人微微点头,并不理会孙女脸上惊异的表情,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怀表。 古旧的样式,无论是怀表的表壳还是表链都已经乌了,没有了金饰应有的光泽,却凭添了一份沧桑感。老人略为犹疑,然后颤抖着摁了旁边的小钮,怀表被弹开了。suri知道这是曾祖父母的遗物,奶奶很珍视的东西,经常在特别的日子里拿出来独自把玩,可她并没有见过怀表的里面。 白色的表盘,黑色的罗马数字,连表针的形状都精细繁复,当然,最吸引suri的并不是精致的表身,而是另一面,怀表盖上那帧小小的黑白照片,一个穿着宽袖大襟衣服的少女捂着嘴,又新奇又害怕的看着镜头,少女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又长又粗的辫子放在身侧,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就好像她这么一望,便能望到别人的心里去。 老人将表盘的内侧轻轻一推,表盘竟然被打开了,表盘的背面,和另一半表壳各镶着一幅照片。 中间的那幅是结婚照,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身着燕尾服,挽着他穿着旧式婚纱的妻子,照片太小,面目模糊,但是从那双大眼睛隐隐约约的看出,新娘就是前一张照片中的少女,只是年龄略大了些。第三幅照片是半身照,一家三口坐在沙上,女人穿着雅致的旗袍,大波浪的卷得体洋气,对着镜头,她笑得温柔娴雅,那种美不是惊艳,更不是倾国倾城,而是一分一毫深入骨髓的美,美得温和,美得深刻。男人正值中年,端端正正的西服,一丝不苟的型,气度雍容,相貌英俊,笑得那么满足而自内心,他一只手轻搂着妻子,一个八九岁穿着洋装的女孩倚在他怀里,唯独孩子没有笑,面带疲色。 suri指着照片里的小女孩兴奋的说,奶奶,这个是你!老人略点了点头,那这两个是你的爸爸mama,对不对?男的好帅气,女的好漂亮啊!好般配的夫妻啊,他们一定很恩爱吧?老人举手轻抚着照片中父母的脸,神游外方,并没回答孙女的话。suri不甘心的摇了摇奶奶的胳膊,哎呀,人家问您呢?对了,他们是谁先追求的谁呀? 老人笑着看了一眼孙女,将怀表慢慢合上揣在怀里,那十多年,生活曲折得像故事一样,你想听,我就讲给你。 ☆、3.(1)同里 民国十三年(西元1924年)早春,江南小镇,同里,一艘乌篷船停在埠头,撑船的中年人探头向船舱小心翼翼的说,先生,到谭家了,您看,就是那个大门,门口有两个石狮子的。 从船里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头戴黑色礼帽,穿着一件棕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双排扣的黑色西装这个冬季上海最时兴的男装式样,脚上一双锃亮的黑皮鞋。他的这身打扮与小桥流水的古朴小镇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船停稳后,船夫正要伸手去扶他,他却纵身一跃,轻轻松松的上了岸,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都是二十来岁,穿着随便一些,腰侧却不自然的鼓出一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走了两步,抬头看到大敞四开的大门,门口不大的石狮子,门楹上写着两个字谭府,白布挽了个结搭在门楹上,院里传来一阵吟诵经文的声音,男子略一迟疑,然后抬腿迈步进去。前院里一群和尚呜呜泱泱的念经度,他刚要进前厅,就看侍立在一旁的小伙子伸手拦住他,小心问道,不知如何称呼?男子往里看了一眼,只见厅中央停放着一口深色棺材,他心不在焉的说,我姓毕。 毕老爷到!小伙子高声吆喝着,伴着喊声,男子走进了厅内,旁边有人递过一炷香,他点着了香,对着牌位毕恭毕敬的鞠了三个躬,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中。他按规矩来到亡者家人的旁边,只有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孩,低着头,看不到面目,不过看身形,应该还不大,他便郑重地说,逝者已矣,请节哀。女孩双手伏地,轻轻的磕了个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