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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快七点钟的时候舞会开始了,胡连成引着谭央跳了两支舞,谭央兴致不高,推说累了,就背对着舞池,坐在墙角的沙上休息,胡连成也坐在一旁陪着。别人看见他们这个架势,只当是男女朋友在谈恋爱,不愿跳舞只想在僻静地方说悄悄话,便都识趣的不去打扰。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谭央想回去了,胡连成却在一旁劝她,难得出来一次,别这么早走,再等一会儿跳两支舞再说。谭央正在和胡连成说着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在乐声四起的舞池里声音不算大,可是这个声音对谭央来说,辨识度极高。 她下意识的转过身回头看,即便隔着整个舞池,她也清清楚楚的认出了那个背影,那个穿着米白色的西装对着旁人谈笑风生的身影,谭央觉得她的心骤然一紧,像是在酷热的三伏天被人扔进了冰窟窿,从里到外的一个激灵,心也被冻成了冰块,仿佛碰一小下就能掉下来冰碴子。 她有多久没看见他了?她在心里失魂落魄的计算着,是三天五天?三月五月?还是三年五载一辈子?她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隔着那么多的人,愣愣的望着他,在这凝望中谭央近乎绝望的明白了,即便不愿承认不愿面对,她也一直在思念他,离别之后,未曾间断。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舞池,舞池里的人很多,大家你来我往的旋转挪动着,在绫罗绸缎翻飞的空隙里她偷偷窥视着那一点点的米白色,这小心翼翼的窥视叫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可悲可叹,于是,缓缓转过身靠在沙背上,直到这一曲终了,跳舞的人纷纷走到场边休息,谭央这才渐渐缓过神,她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谭央立马僵住了,她的那颗还在冰窟窿里被冻成冰块的心就仿佛从高空中被人狠狠的掼了下去,摔在水门汀的地面上,碎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一个穿着银红底滚金边高开叉旗袍的女子携着毕庆堂的手,倚着他站着,女子臂上挽着尺宽的挑金丝香槟色轻纱,逶迤下来直到脚踝,下面缀着金色的流苏。毕庆堂不知与人又说起了什么,便开怀而笑,笑罢举起手,自自然然的搭在了那女子细细的腰肢上。 胡连成看出了她的异样,便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他明白了谭央的处境,就善解人意的将手缓缓按在谭央冰凉的手上,谭央没有拒绝,她哪里还想得到拒绝,此时此刻,即便有人给她一刀她都不会晓得疼。 小提琴拉出了高高低低的调子,矫情又琐碎,一曲就这样开了个头,毕庆堂伸出手去邀那个女子跳舞,那女子转过身,谭央看见了她的长相,真是一等一的风流标致的模样,面容妩媚,身段婀娜,谭央对这一类型的美并不陌生,这叫她想起了小秋珍,想起了丽萃。他大抵是喜爱这一类型的女子吧,谭央哀绝的想到,若没有苦难佛,他是不会多看自己一眼的。 在偌大的舞池中,他们在最中央翩翩起舞,毕庆堂跳舞一向是最拿手的,那女子的舞姿轻盈又动人,她围着毕庆堂翻飞旋转,像一只花丛中的蝴蝶,她臂上的轻纱飘起来拂在毕庆堂米白色的西装上,有些眼花缭乱。谭央记起了,自从他们结婚以来,毕庆堂再没有穿过这样颜色轻佻、款式新奇的衣服,可若是与眼前这样的小姐出双入对,又怎么穿得来呆板拘谨的黑色西装呢? 胡连成挪到谭央身边,将身子俯下在谭央耳边轻轻的说,屋里热得很,我看外面的花开得正好,咱们去看看啊?谭央转来,看着胡连成,半晌,才讷讷的点头。胡连成将谭央搀起,扶着她穿过人群向门外走去,一道狠厉的目光紧盯着他们,直到胡连成打开大厅的后门,与谭央消失在那月朗星稀满是花丛的后花园 外面月色正好,舞厅落地窗的人影和灯光洒在花香四溢的后花园里,有着闹中取静的机巧安闲,谭央和胡连成并排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路灯亮的迷迷蒙蒙,高高的花木遮住了他们的身影,谭央一语不的仰头看着月亮,她想起老旧故事里的嫦娥奔月,便无端的可怜起嫦娥,可怜起自己来了。明知道爱情不该成为一个女人的全部,可是这一刻于她而言,失了爱情就是失了整个世界。住在神仙洞府又如何?广寒宫里还不是寒彻心扉? 胡连成东拉西扯的说着话,谭央听不进去,兀自走着神。忽然间,胡连成也安静了下来,良久,他转过头看着谭央,推心置腹的说,谭,你不要难过,你们刚分开多久,他就把舞厅里面当红的歌女曼蕊小姐搂在了怀里,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你应当看清了他,何苦去为他难过? 谭央偏着头,避重就轻的重复着,噢?曼蕊?舞厅的小姐。胡连成扶了扶眼镜,有些尴尬的说,和朋友应酬,去了几次舞厅,见过这位小姐,我平常是不去那种地方的,与这种女人打交道,那是失了自己的身份。 谭央攥住自己的手腕,低下头并不说话,胡连成慢慢的凑近了她,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用德语温柔的说,我爱你,真心的爱你,从第一次见你就开始了,我永不会伤你的心,永远守护着你,请你接纳我吧! 谭央听明白他说什么了后脑袋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她如临大敌般的往旁边挪了挪。胡连成以为用外国语表白就好像带着面具偷窃一般,又安全又体面,可谭央却犹如吞了只活苍蝇般,明明觉得恶心却又不好意思呕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