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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房间门时,言覃正伏在陈叔怀里眼泪汪汪的盯着手中父亲的怀表。看见爸爸mama进来,她撇下怀表便扑了过来,呜呜哭着,伸长了手要抱。谭央抱起孩子,脸贴着言覃的脸,毕庆堂在旁边帮女儿擦着眼泪,柔声哄着,爸爸说了九点钟前会和mama一起回来,也没骗你呀,听话,别再哭了。言覃抽噎着搂住mama脖子,委屈的说,外面大炮一直放,一直放,爸爸mama还在外面呢!谭央听了孩子的话,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那般的欣慰与心疼,在家与国的变故中,女儿渐渐的长大了,懂事了。毕庆堂把母女俩揽在怀里,几欲开口,却哽咽而不能言语。 远处的炮声隆隆,看着眼前搂在一起的一家三口,陈叔老泪纵横的低声说,你们都要好好的,要死,也该我去死! 言覃一直缠着mama,很晚了都不肯脱衣服睡觉,谭央无可奈何的说,囡囡,你看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怎么还不睡呢?言覃撅着嘴说,我不睡,我怕我睡了,mama就走了!谭央帮女儿把头上的辫子打开,细声慢语的哄着,乖囡囡,mama不走,外面放着大炮呢,mama能去哪里呀?言覃听见mama的话,一下子坐直身子,瞪大眼睛,冲着谭央身后的毕庆堂,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毕庆堂一面笑望着女儿,一面不出声、只做了口型的对她说了四个字,比我厉害。 副领事的房子并不算大,毕庆堂租下了楼梯旁的小间和相邻的一间大卧室。小间里仅容一个单人床,陈叔住在里面。谭央和女儿睡在卧室的大床上,毕庆堂睡在床旁边的沙上。 下午从公寓出来的时候,毕庆堂不叫她拿东西。可谭央没想到,这么忙乱的关头,她的睡衣拖鞋,还有日常换洗的衣服,他都给她带了过来。更甚至,谭央留在毕公馆没拿走的几本书,他都给拿来了,他最知道她那睡前看书的习惯,从未忘记。 哄女儿睡着后,谭央在台灯下面翻开书。是那一年新买的书,她还未曾看就离开了毕公馆。如今这本书,却生生的被人翻旧了。想到这里,她从书旁偷眼看他,他却倚坐在沙上,看着她笑 谭央心中慌乱起来,忙关了灯,合书放在枕边。深夜的卧房里,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谭央合了眼,走了大半个月的瞌睡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她在这间陌生的房间里昏昏睡去。这一觉,她睡得那样快、那样沉,是经年未有的。 ☆、90.(88)偷安 次日上午,冬日的暖阳从素色厚纱窗帘透进来,那厚厚的暖与亮把整间房包裹起来,颇有份意懒懒的安闲。在远处炮弹长长的嘶鸣声里,谭央睁开了眼,看到墙上的挂钟,她腾的坐了起来,嘴里叨念着,怎么这个时候了。 这时言覃正坐在她旁边,穿着睡衣,小胳膊搂着个大铁皮罐子,从里面掏着饼干吃,毕庆堂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了杯牛奶给言覃喝。谭央急急忙忙的跳下床,内疚的说,睡到现在,还叫孩子拿饼干当饭吃。说罢,她往盥洗间里走,就听毕庆堂在后面轻笑着说,你不总这样?一到周末就贪睡,倒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勤快人似的! 听了他的话,谭央打开水龙头的手略迟疑,她本是个勤快人,并不贪睡,只是婚后太恋着他些,喜欢偎着他身上的暖,假寐懒床罢了。 匆匆洗了把脸,谭央便急着去做饭,出盥洗间时毕庆堂将一杯新冲好的牛奶递过来,叮嘱她喝了再去。谭央接过杯子,有些迷惑的看着他,因她觉得这一切如此自然,就好像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连一分半刻的间断都没有过。 毕庆堂见她如此,便用冲牛奶的勺子敲了敲她手中的玻璃杯,在叮叮当当的声音里,他半真半假的笑着埋怨她,干什么呢?可不许在我跟前走神,多叫人心里没底。 一锅清粥,两样家常小菜,一家人吃了饭,谭央把碗筷拿到楼下厨房里洗,言覃穿着一条白色的毛呢裙子,披着乌亮的头,站在卧室门口等着mama。待谭央回来时,正看见一个外国男孩,穿着考究合体的小西装,站在楼梯上看着言覃。那孩子比言覃略大两岁,金色的头,蔚蓝的眼睛,好看得像是洋广告牌上的外国画。 谭央对男孩笑了笑,便带着言覃进了屋,关门前,男孩子在后面冲着言覃很轻的喊了声,sno-hite! mama,他说什么?言覃扯着母亲的手不解的问。 噢,你最喜欢的那个外国童话,小哥哥说你是里面的那个小姑娘。 言覃听了母亲的话,眼睛笑得眯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 这一天晚上,也就是十一月十日的夜里,飞机的轰鸣声,以及此起彼伏的枪声炮声经久不绝,深夜,被吓得躲在母亲怀里的言覃扭着身体闹着,一架飞机从房子上方呼啸而过,声音大又刺耳,言覃搂着mama的脖子哭喊着,爸爸,爸爸!毕庆堂一听女儿唤他,连忙从沙上过来,趟在女儿另一边,他拍着言覃哄道,囡囡,爸爸过来了,不要怕了,之后,他搂过孩子,手似是无意的隔着被子按在谭央的胳膊上,耐心的低声说,睡吧,我在这儿呢,不会有事的。 分不清他的话是对孩子说的,还是对她说的。可是,怀里的女儿因此安静了下来,她的心也跟着放松轻快起来,甚至连说话的那个人,也是满怀的舒泰欢欣。在这炮火连天的夜里,一家人能躺在一张床上,何事足畏?又何事足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