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页
吕光的眼睛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光,可还不等他拔剑相向,萱城身边的二位便护送自己的主子离开了。 三人的背影终于远去,在六月份的艳阳光晖下消散殆尽,吕光忘记了怎么去追,他可以调动这里的兵马,可他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手里的那把剑掉落在地上,他就一直站在不算高大的城墙下,最后,最后,他恍恍惚惚的回头进了城。 六月末,吕光率领平叛大军班师回朝。 苻坚当日身体欠佳,太子苻宏出城去迎接的,没见到自己的皇叔,他先是一惊,而后追问,吕光不想说话,他心里很堵,苻宏也没有多问,大军安排完毕之后,吕光当晚去宣室殿向苻坚汇报结果。 这是他无数次的进出这里了,可从来没有今日这般艰难过,一步一步他走的极为困难,脚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站在宣室殿外,里面扑簌扑簌的烛火闪中他的心,他的视线落在那些宫内飘逸的幔帐上,忽然内心就涌上一阵恶心的触感。 以往他对自己幼时交好的两位朋友无话不谈,他的父亲是他们的谋臣,帮助他们夺得了天下,他心性不羁,不愿意被宫廷官场禁锢,他便袖手走遍江河万里,游历大江南北,走过了**每一寸土地,甚至踏上了异国的国土,他曾经在乡下耕种数月,他与乡里村里的百姓称兄道弟,与那些乡下人同睡一室,同吃一锅饭,他与异国外族的酋长族长也像亲友一般勾肩搭背,他结交了天下的知音。 可在他心中,唯有一颗高高在上的太阳,以及一轮高悬夜空的明月。 太阳普照众生。 明月照亮夜行的路。 虽然他知道他们部落里的那个传说,那个以血缘结为姻亲的习俗,可他的父亲说了,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传统了,所以他从来不当回事,偶尔他还拿来调侃他的两位好友。 他说,人家都是非亲非故才结为兄弟之契约,你们是亲兄弟,不用结成什么契约,这关系就成了,可他从未想过有一语成谶的那一日。 殿门终于被打开了,吕光沉重的迈开脚步踏了进去。 殿内帘幕重重,光影暗沉,微弱的烛光闪烁着。 南岸掩上殿门,侯在外头,他便独自一人前行,当他看到殿内的那个人时,心中的所有愤怒和怨恨都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他的好友,是他的太阳。 于是,他跪了下来,“下臣吕光,拜见陛下。” 没有即刻的回应。 “下臣吕光,拜见陛下。” “你将朕的弟弟呢?”在他重复了一声之后,他的耳畔响起了这么一声疑问。 “下臣无能,没能将阳平公带回,请陛下责罚。” “责罚你什么?是你将朕的弟弟弄丢了吗?” 苻坚走过来,弯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起来,坐下来回话。” 他的语气显得很镇静,这是吕光的判断。 于是他慢慢从地上起来,在与对方约莫三步开外的地方的坐了下来。 “离朕这么远做什么,过来,坐到我身边来。”苻坚向他招手,吕光又从地上挪了挪,与对方近了些距离。 “你不要这么疏远朕,以往你会与我勾肩搭背,没有生分的。” “陛下,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你不要再提了,如今你为君,我为臣。” “你们一个一个都是这样,朕做错什么了吗?” 一听他这么说,吕光哪还能再去忤逆些什么,草原上驰骋的时光的确可贵,没有什么君臣之礼,没有什么远近亲疏,你喜欢谁就跟谁勾肩搭背,你看上谁就直接结交,一起射猎,一起骑马,那时候的太阳每天是光辉万丈的,那时候的大地永远都是平坦辽阔的。 “陛下,是臣无能,不能将阳平公劝住。” “劝什么?” 苻坚盯着他的眼睛。 吕光躲避了一下,低声说,“你们……为何?他不愿意回来,他不听我的话了,那些旧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苻坚收回目光,垂向地面,目光里有些恍惚,“是呀,回不去了,他再也不是朕的弟弟了。” “以往,他那么听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陛下。”吕光不愿意听他叙旧,提着一颗悬着的心,大胆起口,“苻重为何要污蔑你与阳平公,我不信,你们兄弟关系再好,绝无可能…你告诉我,你们之间有没有…?” “没有。”苻坚失口否决。 他嘴角牵起一丝苦笑,“你想要这个答案吧?朕告诉你,从未有过。” 吕光松了一口气,胸口忽然就开阔了,心里不再堵住,可下一刻却听身边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是朕强迫了他。” 吕光登时震住,心口像是被谁插了一把刀堵住,如此一惊一乍还没有死去,他怀疑起自己的生命力了。 “你……” “你,陛下……” 他颤抖的说不出完整的语句来,“陛下,…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亲兄弟…” 苻坚自嘲道,“难道不是么?” 吕光哑口无言。 他不想争辩,因为,此刻,他根本就不想说话。 他想做一个瞎子聋子哑巴,听不到什么看不到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话,这是他此刻唯一的祈求。 可是,这些愿望是不会实现的,他只能听着苻坚在向他一个人诉说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