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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颜 第49节

    李安然笑而不语,沉吟了半晌,叹气道,“过一阵子,你三哥也要成亲了,我,也该回去了。”

    楚狂听出他的深深疲惫。

    李安然道,“楚狂你为我拿纸笔来,我给阿逸他们写封信,我已经出来很长时间了,不能音信全无。”

    楚狂怔怔地望着他,这个面色苍白,疲倦淡定的男子,突然让楚狂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第44章 苦涩新婚

    李安然开始静养,很少出那个小院,只是偶尔出来看看花,晒晒太阳。一个月后,上万的难民开始重返家乡。临别时,刘青山带着三五个汉子来看望李安然,热泪盈眶地叩谢着救命之恩。李安然气色不错,要店家做了一桌子菜,一堆人高高兴兴喝了一顿酒,宾主尽兴,刘青山等人大醉而归。

    杭州城没有了难民的惊扰,又变得静悄悄的,温柔甜美。天气渐渐热了,到处飞满了杨花。李安然经常懒洋洋地躺靠在外面的长藤椅上,脸上是慵懒和煦的笑,在那个万物青葱蓬勃的初夏,楚雨燕是李安然最亲密的伙伴。

    她就在李安然的身边,端茶送水,洗衣做饭,在李安然身边弹琴,轻灵洒脱,在李安然怀里谈笑,柔情似水。楚狂也突然有了眼色,经常拉着付清流出入秦楼楚馆,不再打趣李安然和楚雨燕两个人了。

    楚狂英俊,又是气宇轩昂令人心仪的气度,风流俊赏,音律精妙,现在突然放下身段与秦楼楚馆的姑娘们耳鬓厮磨,填词作曲,一时之间红遍杭州,大街小巷传唱的都是他的新曲子。惹得众多女子爱慕,甚至有人三更半夜来客店里寻,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见楚狂一面,哪怕是远远看一眼也好。

    李安然笑着骂他,不做嵇康,改做柳耆卿了。他笑微微一把抢过李安然手里的茶喝了一口,大大咧咧地往李安然的椅子上一靠,理直气壮地说,做柳耆卿不错,二哥三哥都有女人陪,我也不能落后啊!李安然说你不要惹那么多相思债,欠女人的情可不是好玩的。楚狂道,我只是和她们喝喝酒聊聊天,教她们弹琴为她们写曲子,又没有许诺终生,有什么好欠的。

    李安然摇头笑。楚狂亦坏笑,凑近前对李安然耳语道,二哥,我这些日子带着大哥在外面打野食,给你腾出大把大把的时间和空间,你有没有把燕儿丫头变成我名副其实的二嫂啊!干脆,你也别等着回菲虹山庄办了,不如和三哥凑个热闹,一起结婚吧,我和大哥把两顿喜酒一起喝了!

    李安然捶他一拳,楚狂捂着肩膀痛呼,二哥你伤好了,怎么打得这么疼!李安然半笑不笑道,你整天被一群红颜知己围着,挨惯了她们的粉拳绣掌,自然觉得我打得重。楚狂跳起来,嬉皮笑脸地抢了李安然的茶一口喝光,说道,我惹不起你,我躲!人一转眼钻出屋子,没了踪影。

    那天上午,天气清明,楚雨燕在花影里为李安然弹琴,唱的是一首甚不合音律的奇怪曲子,据说是出自楚狂的手笔。李安然依靠在藤椅上闭目静静地听,却听唱的是:

    “你的笑丝毫不经意,却让我一瞬间爱上你。爱上你也只能无言以对,从此后,我心力交瘁。 爱上你是万劫不复的罪,将我的心碾碎成灰。记忆中的那一场江南烟雨,今生无从追悔,留作来生回味,可谁又曾真见过人世轮回!”

    这一首曲子,曼妙缠绵,一唱三叹,反反复复,渐渐消歇。李安然内心一动,半开着眼用眼角余光微微一瞟楚雨燕,却见她怅然若失,轻轻落下泪来。

    李安然复又闭上眼睛。楚雨燕黯然神伤,茫然沉默了半晌,轻轻擦掉泪,转头望向李安然。

    李安然睁开眼睛,笑,对楚雨燕道,“傻丫头,你哭什么,你四哥写的曲子,有这么讨女孩子喜欢吗?”

    楚雨燕垂下头,又流下两行泪来。

    李安然起身一把搂过楚雨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柔声道,“这是怎么了,平时都是高高兴兴的,今天怎么弹了一首你四哥的曲子就哭鼻子啊?”

    楚雨燕黯然道,“觉得这曲子百转回肠,真的是又美妙,又让人心酸极了。”

    李安然闻到她颈下的相思翼淡淡的香。

    他莞尔道,“春女善怀,看来春天是你们女孩子容易感怀的日子,怎么被一首曲子也感动成这样子。回头我倒要问问楚狂,他还用代言体填词,问问他这个不懂相思为何物,到处用曲子留情的家伙,是怎么揣摩到女孩子的心思,写得这么到位的!”

    楚雨燕“扑”地笑出声。在李安然的怀里舒适地半仰着头,明亮的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散发着淡淡的青春光芒。她的眸子含着笑,黑而亮,目光澄净得像一头初次离家便被猎捕的无辜小鹿。

    李安然低头吻住她。

    耳边似乎还在回响楚雨燕歌唱的声音,“爱上你也只能无言以对,从此后,我心力交瘁。爱上你是万劫不复的罪,将我的心碾碎成灰。”李安然内心苦笑,燕儿,爱上我,有那么辛苦吗?心力交瘁,心还被碾碎成灰?

    邱枫染大婚那天,楚狂被李安然喝令洗得干干净净,穿得光鲜华贵。兄弟三人连同楚雨燕去贺喜,邱枫染穿着婚袍在门口淡淡笑着,引他们进了里间,清冷的人穿着鲜艳的大红,别是一番风味。楚狂凑近前,邱枫染条件反射般向后躲,楚狂道,“三哥莫怕!我今天洗得干干净净来的,被二哥逼着洗的!”

    邱枫染没理他,对李安然笑道,“二哥身体,复原得如何?”

    李安然道,“还好,最近好多了,楚狂都敢气我了。”

    邱枫染回头望着楚狂笑,说道,“我们这位名满杭州的大才子,动不动被女人追捧缠绕,是不是在外面闯祸,招惹了谁家姑娘,给二哥惹篓子了?”

    楚狂受宠若惊地叫道,“三哥!我要晕了!看来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你今天竟然和我主动开玩笑了!让我抱一抱,三哥!”

    结果邱枫染飞快地一闪,楚狂结结实实扑在了李安然身上,被李安然不轻不重地揍了一拳。

    身后传来谢小倩温柔的嘲笑声,“四哥你这是干什么,也不知道害羞,干了坏事,就跟小孩子一样躲在二哥怀里去!”

    楚狂脸不红心不跳地起身,脸上笑着,张开双臂道,“新娘子怎么跑这里来了,来,让楚狂哥哥抱抱!”

    谢小倩没理他,笑着拉住了楚雨燕的手,问寒问暖。

    楚狂找了个没趣,遂搭着付清流的肩道,“大哥,你千万别不理我啊,我们去外屋,那边好多人,摆了不少好吃的,我们过去尝尝去!”

    付清流没有异议,两个人朝人堆里走过去。众宾客本来各自和自己熟悉的亲友闲聊,见楚狂丰伟英姿,玉山般光彩照人,于是纷纷侧目。楚狂倒是自来熟,没有人引见,顾自熟络地打招呼,拉着付清流一屁股坐在一张桌子旁,一仰脖,喝了一杯茶。众人怯怯私语,渐渐大家都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楚狂杜彤,几个书香世家的年轻人,一开始见楚狂不像是池中之物,本想上前结识搭讪,一听是楚狂杜彤,顿时打消了念头,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转过脸去。

    楚狂笑道,“大哥,我有那么声名狼藉吗?我不过在青楼逗留得时间长了些,为她们写写曲子而已。这些人也时常在秦楼楚馆流连啊,至于那些姑娘们喜欢我而不喜欢他们,那是我没办法的事情啊!”

    他说话声音很大,毫不避讳,众人纷纷厌恶惊讶地侧目,付清流有些尴尬,拉着楚狂的衣角,叫他闭声。楚狂偏偏越发来劲了,从背后抽出他的宝贝七弦琴,往桌上一放,大声道,“今天是我三哥大喜的日子,我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可以送,就为三哥弹一首《凤求凰》好了,祝愿三哥和三嫂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说完他一甩长发,旁若无人地弹起琴来,一边引吭高歌,“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众宾客的谈笑声渐渐归于平静,静得连呼吸都轻了。这么简单世俗的曲子,本来是没有什么悬念的,可是从楚狂的琴中流淌出来,从楚狂的口中唱出来,便有了不同凡俗的风韵和味道,众人如闻仙乐般,从耳朵到心灵,都像是被洗过一般。楚狂弹唱完毕,犹自余音绕梁,众人痴痴地回味,好久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谢小倩望着楚狂道,“四哥果然是好琴技!”

    邱枫染道,“你以为呢,几乎杭州城每一个女子都向往的美男子,风流多才,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谢小倩凑近前,腻在邱枫染的怀里,笑道,“你怎么不说,因为四哥生性懒惰,所有杭州的女孩子,都不再洗衣服了!”

    邱枫染搂着谢小倩轻轻笑了。李安然对身边的楚雨燕道,“对了,你四哥自从出入秦楼楚馆,好像真的不用你洗衣服了。”

    楚雨燕笑道,“外面的红颜知己把他照顾得好好的,听说一次醉酒,吐了,竟然有姑娘为他换了外衣,偷偷洗好,就再也不还了,哪里还用我洗!”

    这时,谢小倩的丫鬟慌慌张张跑过来,一把拉过谢小倩道,“哎呀我的小姐!你怎么跑出来了,还换了平常衣服,后面都找你找翻天了!快点快点,这都要拜堂了,你竟然偷偷乱跑!你想急死个人啊!”

    谢小倩一下子上前捂住丫鬟的嘴道,“你别大呼小叫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当心被别人听见了!”

    李安然在一旁笑道,“小倩还真是淘气啊,大婚的日子也敢乱跑,三弟,今天晚上可要好好管教,立立规矩,不然就翻天了。”

    谢小倩撅嘴道,“二哥你怎么也学楚狂不正经了,开我的玩笑!”

    李安然道,“还不快走,看看你的夫君脸都冷了,真要是拜堂的时候来不及换衣服,晚上的骂你是挨定了!”

    谢小倩被小丫鬟推走,一边回头朝邱枫染和李安然吐了下舌头,说道,“离拜堂还有半个时辰呢,急什么!”

    望着谢小倩被推走的身影,李安然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对猫眼大的明珠,送给邱枫染道,“三弟大婚,二哥没什么好送的,这对明珠互相辉映方能光彩丛生,在此祝愿你和小倩姑娘夫妻同心,百年好合!”

    邱枫染接过明珠,迟疑道,“二哥,你已经在账房送了礼了,铺子又关了,怎么还送这么昂贵的礼物。”

    李安然道,“这是我原来珍藏的,为你婚礼准备的,恭贺你娶了掌上明珠般的妻子!”

    邱枫染收了,道谢,笑起来还是淡淡的。

    新人拜过天地,众人贺声如潮,突然门外响起优美的琴箫鸣奏,一个形容俊美的白衣小童挎着一个大花篮从容走进厅堂,顿时满室芳香。

    邱枫染看见那花篮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李安然。

    李安然也在望着他,半晌,对他淡泊地笑。

    那是整整一大篮的紫茎云兰。邱枫染总感觉,李安然对他淡泊地笑,带着微微的苦涩,有一个刹那,邱枫染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好像看见李安然的目光悲凉而涣散。

    可能只是自己的幻觉。李安然的目光仍然望着自己,隐忍地微笑着。

    那白衣小童行礼道,“我家主人命小人来恭贺邱公子新婚!”

    这边有司仪接了花篮,白衣小童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行礼告退了。邱枫染含笑望着小童离去的背影,听得众人窃窃私语道,“这是什么花啊?这么香!”

    紫茎云兰。别人不认识,可是瞒不过李安然。

    邱枫染看见楚狂笑着拍李安然的肩膀,在李安然身边耳语了一句,李安然也对他轻轻耳语了一句。楚狂变了变颜色,望了一眼那篮花,复又谈笑风生。

    邱枫染面上清冷地笑,内心突然痛而悲苦。

    这一天是必然的,可是真的到来的时候,邱枫染心痛悲凉。他的脸上带着笑,突然莫名其妙地和并不熟识的宾客寒暄应酬,一杯杯饮酒。

    李安然!李安然!那个曾经是自己二哥的男人,从此之后只成敌手!

    那夜夜凉如水,邱枫染喝了不少酒,进洞房的时候,冷着脸。

    他突然很想自己一个人!离人群远远的,一个人,静一静。

    谢小倩在娇羞地等着他揭盖头。

    他带着几分醉意,带着几分冷峭的寒,走过去,静静望着披着红盖头的谢小倩。沉默。

    他突然有些后悔。或许婚事太过于草率。他原本就该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习惯了,他也享受那种孤独和清冷。

    而今,他娶了人家的女儿,成为自己心爱的妻子。那个女人渴望着自己给她温暖和宠爱,可他从头到脚,从外表到内心都是清冷的,一个不能温暖自己的人,如何去温暖他人?可是这个傻女人,竟然已经嫁给了他!

    他苦笑着,痛苦地闭上眼睛,仰头,头很痛。

    他猛地掀掉盖头。

    谢小倩带着惊喜和娇羞,眼睛亮晶晶的,含着笑,望着他,但转而笑容凝固了。她一把抓住邱枫染的手,惊呼道,“邱大哥!你怎么了!”

    邱枫染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对谢小倩来说,那是绝对陌生的眼神,没有昔日的怜爱,也没有新婚的柔情,有的似乎是厌倦,是生冷。

    谢小倩抓着他的手渐渐地松开了,不可思议怔怔地望着他,她新婚的夫婿。

    邱枫染带着酒气,托起谢小倩青春美丽的脸,淡淡笑了,说道,“后悔了吗?我原本就是这么冷的一个人!”

    谢小倩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她抓着邱枫染的手,柔声道,“邱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喝多了,我,我扶你休息吧。”

    邱枫染一把挣开小倩的手,步履踉跄地走到桌旁,倒了两杯酒,拿过去递给谢小倩道,“来,再陪我喝一杯!交杯酒,你必须喝的。”

    谢小倩接过酒,迟疑着。邱枫染已经顾自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一扔,将谢小倩猛地拉到怀里,狂风暴雨一阵狂吻!

    谢小倩手中的酒早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她的身体一开始是挣扎抗拒的,但是很快在邱枫染暴烈的吻中软下身子,邱枫染几乎是粗暴地一把扯开谢小倩的婚袍,谢小倩一声惊呼,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被生硬地撕裂,凌乱地跌落。

    她知道今夜是要行夫妻之礼的,可是应该是柔情脉脉,温柔缠绵的,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她惊恐地试图护住身上最后一层里衣,邱枫染一把将她抱起扔在床上,一只大手死死按住乱动的谢小倩,另一只手飞快地褪了她的衣服,然后扬起来,在谢小倩珠圆玉润的臀上狠狠地盖上两个巴掌!凶狠地低声喝令道,“不许叫,不许乱动!”

    臀部火辣辣的痛让谢小倩的大脑一片空白,邱枫染已经伏下身压在她的身上,火热的唇吻上去,一双大手握住谢小倩胸前温软的双峰,用力地揉捏。

    谢小倩放弃了抵抗,这个男人太霸道了,她几乎不能喘息,更是无法抵抗。

    邱枫染边揉弄她,边在她耳旁狂热地低喃,“小倩!小倩!小倩!……”

    谢小倩听他热烈的呼喊,热泪忽地滚落下来!

    邱枫染明显地觉察到了,他的身子怔了一下,但很快更加狂热地吻住她,七手八脚地脱了自己的衣服,在他的rou体与谢小倩的rou体纠缠在一起的那一刻,他突然温柔下来。

    谢小倩看到,两行泪水从他的眼眶流下来。他捧着谢小倩的脸,温柔地轻吻她的唇,对她道,“对不起,小倩,我,我刚才吓到你了吧?”

    谢小倩突然不争气地流泪,止也止不住。

    邱枫染将头埋在她的胸口,沮丧地叹了口气,抱着谢小倩道,“对不起,我,我喝多了,对不起。”

    谢小倩突然柔情地拥住了他。

    在这个世上,人人都以为邱枫染孤寒冷傲不可接近,但是谢小倩明白,从见到邱枫染的第一眼她就懂得,那个一身白衣独立西湖的男子,缘何而孤独。

    西湖永远都是繁盛的地方,那天游客往来穿梭,可是那个男子负手独立望着湖面,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似乎,凡尘不在他的身边,万物与他没有什么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