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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桑 第332节

    “他怕死人,怕到天一黑不敢出门,还做噩梦,说是成夜的做。”黑马伸头接腔,一脸的幸灾乐祸。

    “那你该去寺里求块佛牌。圆德大和尚就在城外,回头我让人找他要一块给你。”李桑柔无语的横了眼潘定邦。

    “佛牌不管用,我有!”潘定邦从脖子上拽出根红绳,红绳上系着驱邪八卦、佛牌,狗牙,桃木剑,一包朱砂,桃木钟馗像,一片玳瑁,一只白玉葫芦。

    李桑柔看的赞叹不已,“你这可够齐全的,要是再加头大蒜,就能满天下通吃了。”

    “不管用!”潘定邦晃着那一绳的避邪物,都有哭腔了。

    “给他拿面旗吧,怪可怜的。”黑马替潘定邦说话。

    “唉,你在这里四处走走,感觉感觉,害怕吗?”李桑柔叹了口气,用茶针割断潘定邦脖子上那根红绳,把那一串儿避邪物儿拽下来,示意他起来走走。

    “我陪你走一圈。”黑马拖着潘定邦起来,推着他,哪儿黑就往哪儿去。

    “还真不怎么怕,你这宅子太平。”潘定邦被黑马推着走了一圈儿,重新坐下。

    “我们老大在的地方,当然太平!”黑马一脸得意。

    大常已经拿了面桑字小旗出来,递给潘定邦。

    “只能放怀里,别拿出来。”李桑柔嘱咐了句。

    潘定邦细细看了一遍,小心的折好,揣进怀里,看向大常道:“再给我拿一面,我给十一带过去,他比我还惨。”

    大常看向李桑柔,见她点头,转身再去拿旗。

    “十一不是在你二哥那里,怎么惨了?”李桑柔递了杯茶给潘定邦。

    “就是在我二哥那里,才惨呢!”潘定邦一声长叹,“我二哥那个人,脸酸心硬,最能狠得下手!当年……

    “算了不提当年了,就说十一吧。

    “当初,点了十一到我二哥那里帮办军马军务。

    “十一找到我,先哭了一场,说这一趟不去不行了,连他阿娘都说了,得去,说这一趟要是不去,一统天下之后,家里,朝廷里,都没有他立足之地了,这一趟要是去了,一统天下之后,他就能在这份功劳上躺一辈子。

    “唉,我阿爹也这么说,可上回出使南梁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

    “世子爷多霸道呢,说打就打!我不愿意跟他一块儿!

    “我阿爹就说,你就忍一忍,这一趟出使回来,你就能在这份功劳上躺着不动了,这一回,又这么说!”

    “你上回把世子爷扔在江都城了,是我们给送回去的。”黑马捅了捅潘定邦,提醒他。

    “我阿爹也这么说,唉,说到哪儿了?噢对,十一先哭了一场,后头又说,好在是到二哥那里。

    “你听听这话,傻不傻?

    “十一说,等他到了我二哥那里,就让我二哥专给他派又能立功又轻松的差使,最好干一件抵两件,能立大功的活儿,他赶紧攒够军功,赶紧回建乐城。

    “我就跟他说,这话吧,最好别跟我二哥说,我二哥那个人,一向是你不说还好,你一说,那你就真惨了!

    “可十一说,他跟我不一样,我是亲弟弟,他是亲戚家弟弟,二哥对我脸酸心硬,翻脸无情,对他指定不能这样,亲戚之间,得讲脸面。嘿嘿。”

    潘定邦撇着嘴,嘿笑了几声。

    “十一吧,可用心了,走前特意去找我二嫂,问我二嫂有什么东西要带给我二哥吧,有什么话吧,要不要写几封信,他给我二嫂带过去。你瞧瞧这个巴结劲儿!

    “第二趟,我往文将军那里送军械,离我二哥他们不远,文将军说不用我看着点军械,让我去看看我二哥,我就去了。

    “我二哥不在,小十一看到我就哭了,那样子,啧,唉呀,令人感慨啊!

    “小十一说,他悔青肠子了,当初该听我的话,对着我二哥,就该为国为民不为功劳,就得说大话儿。

    “我跟他说,别后悔了,说什么都没用,我三个哥,他五个哥,都是一样!你说真心话,他打你,你说假话,他还是打你!

    “小十一说,我二哥派给他的头一桩差使,让他去看着把救不活的,刚死的马匹,剥皮腌rou。”

    “这差使不错!”黑马接了句。

    “我听十一说的时候,也觉得不错。可十一说,我二哥那里人手不够,我二哥就定了规矩,主事官吏白天帮着干活,晚上处理公文公务。

    “这马能不能救活,十一不懂,是不是刚死的,十一看不出来,剥皮不会,切rou切不动,只能打杂,拉马腿,抱刚剥下来的马皮,铲马屎马血,内脏肠子,一堆一堆的!

    “唉,十一可怜哪!

    “还有更可怜的呢,干了半个月,十一总算找到我二哥了,问我二哥,说这得是大功劳吧?他再干上半个月,就能回建乐城了吧?

    “我二哥说,这算什么功劳,半分功劳也没有,说这是让十一适应适应。

    “可怜吧!”潘定邦拍着大腿,这一声可怜吧,愉快上扬。

    连大常在内,一起斜瞥着他。

    “一个月!十一拉了一个月马腿,我二哥让他跟着去收马。

    “十一说,我二哥就跟他说去收马,别的,一个字没多说,十一想着收马这活儿简单,二哥还是挺照应他的,亲戚就是亲戚。

    “结果!”潘定邦一拍大腿。

    “到战场上去收马吧?”黑马一脸明了。

    “可不是!到地方一看,前面还在打呢,地上到处是死人,还有没死透的,突然窜起来,挥着刀就砍。

    “十一差点吓疯了。

    “唉,可怜!

    “好在吧,十一说,收马算功劳。唉,可怜!”潘定邦一声长叹,又啧了一声。

    “十一功劳攒够没有?还差多少?”李桑柔一边笑一边问。

    “早呢!十一说,他觉得回建乐城这事儿遥遥无期,还不如想想什么时候进杭城。”潘定邦再啧了一声。

    “嗯,十一爷就是聪明!”黑马竖大拇指夸奖。

    “你这军械,也得送到进杭城。”李桑柔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潘定邦,笑道。

    “唉!我也这么想,不过,想想十一,我这差使也就不苦了!”潘定邦一脸愉快。

    大常斜瞥了眼潘定邦,黑马哈哈笑着,拍着潘定邦的肩膀,“就是就是!”

    当天晚上,潘定邦跟黑马挤一间层,听喜和小陆子他们挤一间。

    天刚蒙蒙亮,潘定邦起来,眉开眼笑,这一夜,他一枕黑甜,半丝噩梦也没做!

    这桑定旗,可真管用!

    匆匆吃了早饭,李桑柔和黑马将潘定邦送到码头,看着他上了船,船队撑离码头,顺水入江。

    ………………………………

    扬州周围,以及江南附近的水稻累累垂垂,进入收割期。

    以湖州、秀州为线对峙的南梁和北齐大军,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收割水稻上。

    武将军派出一队一队的精锐,天黑出动,往周边收割水稻。

    以湖州、秀州为线的杭城四周,聚集了几十万大军,杭城又是人口极众的大城,人品极多,却没有足够的稻田,江南原本的鱼米之乡,现在多半都在北齐手里。

    现在,抢收水稻是第一要务。

    顾晞由一边忙着调度人手,赶紧收割水稻,一边忙着四处围堵南梁收割水稻的队伍。

    这一季水稻之后,冬天就到了,接着开春,直到明年四五月里,才有新稻下来。

    南梁那边,能据守多久,某种程度上,取决于他们这一个秋季能抢到多少粮食,北齐同样,如果能让南梁在湖州、秀州之外,颗粒无收,那最多围到明年开春,杭城就不攻自破了。

    两家都忙着抢水稻,战事暂时停歇。

    饶州城外,楚兴部却加紧了攻势。

    李桑柔一张张仔细看了从江南急递过来的军报,再一张张扔进红泥炉里烧了,往后靠在椅子里,发了一会儿呆,招手叫小陆子,吩咐他写几个字,往安庆府叶家递个话,让叶家老爷叶安平空闲的时候,来一趟扬州城。

    北齐和南梁的对峙,在春节之前,大约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了,那年前,头一场拍卖会,以及那些药丸子,都可以动起来了。

    李桑柔又呆想了一会儿,站起来,出门去找孟娘子。

    拍卖会的事儿,动静还得再大些,找孟娘子商量商量,最好再能快一些。

    春节前,她要回一趟建乐城,棉花的事,明年一定要在建乐城周边强制推广栽种,这事儿,最好她亲自和那个皇帝说。

    第271章 豫章

    .

    扬州往安庆来回很快。

    安庆那边很快就递了信儿回来,叶安平没在安庆,说是外出查看药材去了。

    跟着安庆府的信儿一起送过来的,还有豫章城递过来的信儿,信是尉四太太写来的:滕王阁接近竣工,文章也评的差不多了,问李桑柔是不是去一趟豫章城。

    李桑柔接到信,仔细盘算了一会儿,叶安平一时半会来不了,乌先生说是有事在外面,一时半会也来不了,孟娘子这边造声势,已经商量好了,余下的事,有她不多没她不少,扬州的大事,都在一两个月之后,嗯,可以去一趟豫章城。

    正好,把她那两间船厂收回来,那两间船厂,在洪州。

    李桑柔叫进孟彦清,说了最近的安排,吩咐他问一问诸人,谁想跟去豫章城看热闹,谁想留在这里继续歇着,谁想回一趟建乐城,或是去别的地方,都随意。

    孟彦清很快就拎着几张纸回来。

    大部分都要跟去豫章城看热闹。

    豫章城这场热闹,可是大热闹,百年不遇,不能不看。

    孟彦清先感慨了句,他们这帮老爷们,越来越爱看热闹,接着指着其余十来个人,一一解释:

    这个是要回一趟老家,母亲忌日快到了,悄悄去给父母上个坟,这个要去悄悄看一眼家里,这个月底,小儿子娶亲……

    李桑柔在这十来个人中,没看到卫福,问道:“卫福呢?不回一趟建乐城?”

    “我问他了,他说等过年的时候,跟大伙儿一起回去。”孟彦清的话顿了顿,“上一趟,咱们从睦州回去,冲过饶州城,回到大营,大家伙儿都累极了,都是沾枕头就睡着了,我也是,就要睡着了,老董警醒,眼一扫说卫福呢?

    “我出来一看,卫福正坐在帐蓬门口,仰着头看星星。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兴奋的睡不着,坐一会儿再回去睡觉,我就陪他坐了一会儿。

    “他就,念叨了好几遍,说从前没跟出来,错过了多少这样的差使,遗憾的不得了。

    “唉,卫福一直都是个心野的。”

    李桑柔凝神听着,片刻,低低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