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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向势利眼惯了,只当段峥明是个林子里的猎户,一直没瞧得起他。只有当段峥明拎着野味来看望杜阿婆时,他们才看在野味的面子上给过他几次好脸色。 是以,这次他们也没有太过担心,去村子外的坟群里给小宁挖了个坟、立了个碑,便想就此将段峥明糊弄过去。 摔倒在地,血流满地,难产没能将孩子生下来便断了气。 胎死腹中,一尸两命,久等你不回,尸身再放便要腐败,只能将她下了葬。 既已下葬,便不要再开坟惊扰她了,让她在地下安眠。你也节哀。 这些半真半假的话从那对夫妻的口中说出来,竟都看不出扯谎的痕迹。 而待后来,他们发现段峥明阔绰又有钱、甚至还是个厉害的玄门中人后,再想后悔也晚了,只能更加小心地将欺骗他的事藏起来。 最初,他们也担惊受怕了一阵,怕段峥明回来住下后、孩子母亲那边的亲戚再寻回来找人。 但他们的运气也是好。 段峥明离开了渔村,每年只在小宁的忌日前后过来祭拜几日。而带走的孩子的那个女人则彻底销声匿迹,多少年了也没再找回来过。 时间久了,他们夫妇俩便彻底放了心。 杜阿婆良心过意不去,但儿子、儿媳闹得实在太厉害,老人家一时也犯了糊涂,在他们说谎时保持了沉默,唯一做了的,就是偷偷将那封被丢进猪圈里的信捡回藏了起来。 再往后,上了年纪的她便开始有些糊涂了,脑子时灵时不灵,时常忘事,做事的手脚也不再利索,屡屡被儿子儿媳嫌弃呵斥,后来更是在没有劳动能力后被关进了柴房,吃着剩饭干熬等死。 杜家夫妇倒也留意了这点,每次留给段峥明暂住的屋子都离柴房极远,谁知道今年来了这么老些人,原本的那间屋子不够住,她只能临时腾出个离柴房很近的屋子给他们,不料让他们发现了早就痴傻了的杜阿婆,将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揭了出来。 得知了这些往事,陆秧秧看向那张信纸时目光更加谨慎了 那也许是如今找到孩子唯一的线索。 陆秧秧复原纸张无果,将纸小心地捧给守在屋外的晏鹭词,问他有没有修复的办法。 晏鹭词却当场凝住了眼神。 这是我娘的字。 看完后,少年说得肯定。 我外祖母的名讳中有月字,我娘为了避讳,每每写月,同字框内总会划上三条横。 陆秧秧的脑子险些没有跟上。 她愣愣道:她说小宁是她的meimei。 晏鹭词:我娘没有meimei 说着,他看向了不远处的段怀。 陆秧秧也跟着他看了过去。 阿桃没有meimei。 但是晏河川有。 怀怀。 陆秧秧走向段怀,连声音都放轻柔了。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段怀早就在大人们说正事时、跟同样是局外人的张百里蹲到了院子的猪圈旁,正拿着树枝遛着猪仔玩,完全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但她还是有问有答,认真地算了一下:是大后天。等大后天到了,怀怀就满十三岁了。 大后天。 八月十八。 是段怀出生的日子,也是河川先生去世的日子。 陆秧秧深吸了一口气,走回屋子。 段叔。 她指着小窗外哼哧哼哧学着猪叫在逗猪的小姑娘。 那孩子是晏鹭词的表妹,叫段怀。她的娘亲,我没记错的话,名字是 她看向晏鹭词。 晏溪宁。 晏鹭词说,我的小姑姑,名叫晏溪宁。 事情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了差错呢? 陆秧秧坐在野草繁茂的山坡边缘,眺望着山坡下、坟墓前的段峥明。 那座刻着爱妻晏溪宁的墓被挖开了,棺椁也被推开了一半。 里面空空如也。 为了让小宁入土为安,段峥明在小屋找到她破碎的命牌后就再也没有动过要挖墓开棺的念头。 可他一年又一年,在小宁的忌日前后守着的这座坟墓,却是一座空坟,就好像西南山谷供桌上那块陆鹰的牌位,荒诞得可怕。 身侧吹来的风忽然被挡住了。 晏鹭词坐到了她的身边,两人手臂相贴,给了她支撑。 我还是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陆秧秧靠着晏鹭词,头低低地垂着,眼底是成片被风吹拂的草叶。 山谷出事后的这十几年,虽然我从来没有对谁说过,但我心里一直认为我过得很难。可我现在发现,原来不只是我,所有人都过得很难。我的痛苦,大家都知道,都体谅,都包容,可他们各自的痛苦却全藏在心里。 她的手边是一片细长的矮草,边缘有着刺刺的锯齿,不锋利,也不伤人,可磨着手指,却仍会让人觉得钝痛。 阿盈为了救我,中毒数年,每一天都在倒数着死期,段叔为了山谷、为了照顾我们几个,没能守在他的妻子身边,这才酿成了惨祸。可我一点都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