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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过一个杯子递给他,自己倒一杯,给他也倒上,李寻欢双手捧着杯子,待到满了,迫不及待一饮而尽,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慢悠悠道:“酒鬼喝多了,真的会变成鬼的。” 李寻欢别过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若他是苏梦枕,我还会管管,可他不是。 我端起杯子来,水汽在空中缭绕,缥缈若梦,浅浅饮下一口,入腹即暖。 李寻欢缓了过来,又把杯子挪过来,我示意他自己倒,他又来了一杯:“爱酒之人莫过竹林贤者,嵇康放浪,阮籍猖狂,无不纵情无态,随性自在,似前辈这般皎皎正姿,清心雅韵,天下独有。” 他道:“我敬前辈一杯,晚辈多日来蒙前辈照拂,实在是无以为谢。” 我并不承他的谢意:“我没帮你什么。” 李寻欢道:“无论有心无心,前辈之义,在下铭记于心。” 他又是一杯酒下去,我以为他两杯已够了,谁料他又倒了一杯:“第三杯酒,在下替阿飞谢前辈,感谢前辈传授《怜花宝鉴》,不吝赐教之恩。” 我嗤笑道:“他是我外甥,你有什么好替他谢我的?” 李寻欢叹了口气,脸上所有笑容都收了起来,他道:“因为我知道,您绝非王怜花。” 我阖着眼睛喝酒,动作不停,慢条斯理道:“哦?” 李寻欢定定地看着我道:“也或许是我猜错了,我从没有听说过,除了王怜花,江湖上还有您这样的人物。” 我放下酒杯,朝他一笑道:“不,你没猜错。” 李寻欢的呼吸停止了,我道:“我的确不是王怜花。” 第102章 我并不意外他能认出来, 阿飞虽然聪明,但总归来说太单纯,李寻欢就不同了。我随意问道:“说说,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寻欢苦笑道:“说穿了不值一提。” 我道:“王怜花扮女人可是惟妙惟肖,比真女人还女人,你觉得我哪点不像了?” 李寻欢沉吟道:“真要我说?” 我点点头,李寻欢叹道:“因为眼睛。” 眼睛? 李寻欢道:“我见过太多人的眼睛, 男人的眼睛,女人的眼睛,看多了, 自然就能分辨出它们的不同, 年龄, 性格,甚至是善恶……” 他看着我,轻声道:“在兴云庄,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知道, 我见到的是一位绝代佳人, 而绝非男人。” 我笑道:“绝代佳人?林仙儿岂不也是绝代佳人?” 李寻欢道:“不, 她和你绝对不同。” 我抬眼看着他,李寻欢低低道:“她和你的区别……像我这种风流浪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想把酒杯甩他脸上。 见我骤然冷脸, 李寻欢长长一揖:“在下冒犯了。” 我可惜地放开杯子,李寻欢喝完三杯酒,眼睛又在酒壶上瞟, 见我神色毫无松动,他叹道:“也许我本就不该多嘴的,多嘴的男人并不讨人喜欢。” 我点头,我是不怎么喜欢李寻欢,但他总比他徒弟像样多了。 知道我不是王怜花,李寻欢的表情却很放松,他道:“您应该知道,在下是一个抑制不住自己好奇心的人。” 他对我的称呼又从“你”变成了“您”。 我道:“你想问什么?” 李寻欢微笑着,笑意如春风细雨,使人觉得舒服,远不是叶开那种自得自傲的笑容。他道:“您究竟几岁?也好让在下知晓,到底是该尊称一声前辈,还是该礼称一位姑娘。” 我道:“你不是会用眼睛看年龄么?” 李寻欢又叹道:“我看不出来,但我想……应该不会很大。” 我看了他一眼,无奈道:“错了,我活很久了,你简直不能想象我活了多久。” 李寻欢脸上写着“我不信”三个字。 我低着眼睛,一杯酒下去:“随便你信不信,我在这里呆不了几天了。若我走了,你多看顾着阿飞。” 我并不想在这里多留,就算这个世界往后几年就可能会有路小佳,也再没必要留连了。 我并不是一定要个人来和我在一起的,一世世走来,我已有足够的资本来掌控自己的命运,孤独这种东西我也不再害怕。 李寻欢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也闻弦歌而知雅意,见我不说,他也再不问我身份。 若不是想到他对林诗音事情的一堆cao作,我多少也想和他交个朋友。 我已经想好该怎么散功逆行,往回走时,忽见一身白衣的少年正在梅树下练剑,剑气激昂,扬起残雪纷落。 见到我,他停下来,笑道:“舅舅。” 我走到他面前,阿飞头发上沾了雪,自己也不知掸落,顷刻雪融,黑发衬出他眼中还留着的天真。 我一时间想告诉他真相,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道:“有没有人骗过你?” 阿飞点点头:“有。” 我道:“那你恨不恨他?” 阿飞摇头:“不恨,被骗了是我自己笨。” 我叹道:“有时候人被骗,不是因为他笨的。” 阿飞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懂我话里的意思。 我揉揉他脑袋:“你以后会懂的。练剑的时候,记得小心些。” 阿飞点点头,含着笑“嗯”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