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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之前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权势,真就那么好?” 乐则柔笑了笑,没回答,让她带一把伞。 树影在大雨中不堪摇动,暑热一扫而空,豆绿端着托盘进来添上茶水,默默点上灯烛。 “不用点灯。”乐则柔正拄颐望向窗外,被她的动作从发呆中惊醒,摆手,“你下去吧。” 豆绿没出去,她欲言又止,“七姑,您为什么不告诉她您不打算······” 乐则柔根本就没想要安止的命,所谓口信,自始至终都是一场试探。 她早就怀疑玉斗有问题,凭綦凤山庄少庄主的本事,监视时怎么可能让安止轻轻巧巧发现行迹,再加上她种种反常迹象,乐则柔不起疑心才是奇怪。 而试探的结果也摆在眼前。 玉斗没给朱翰谨送信。 其实玉斗可以在乐则柔下命令时告诉她,这样不行不合适,再说出今天这番话,她绝不会怪罪。偏偏玉斗阳奉阴违,自作主张,妄自揣度。 乐则柔一直在等,但没等到她的坦白。 她不信玉斗,所以试探,而玉斗也不信她,所以不肯说出想法。 八年朝夕相处的情分,流水散去。 事到如今,说来无用。 “窦玉这些年跟在我身边,早就过了六年之约,是好聚好散。” 豆绿听见窦玉这两个字便知道无可挽回,不敢再说话。 乐则柔慢吞吞将黑白棋子分拣到盒子里,“你们要效忠的,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记清楚这点,功德无量。” 她语气温宁平和,此时雷声乍响,豆绿打了个寒颤,抱着茶盘应是。 那日之后,谁都没再提及玉斗,就像长青居中从未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只有一回收拾东西时赵粉无意识说:“这玩意儿玉斗怎么弄得来着?我收不好。” 所有人都噤声,赵粉大气都不敢出,乐则柔却像没听见般翻过书页。 水落潭中,来去无痕无声。 乐则柔每天都忙碌,没有粮草的担子压在肩膀,好歹能缓过一口气。朝廷里主战主和的还在吵,但没有六皇子出征之前激烈。 就在万事向好时,一封密信如平地惊雷出现。 岭南有人反了。 佑州收复后,淮水可通南北,于是大批难民从江北涌到江南,而朝廷粮草送往江北。 为了筹军饷,赋税越来越重,徭役越来越重,而渡江难民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许是有人不想卖掉自己最后一个女儿,许是有人留不下救命的口粮,许是有人再也挨不住皮鞭…… 无论如何,此时已经激起民变。 那天乐则柔收到的密信如一个火星,紧接着就是燎原大火铺天盖地,无数坏消息向江宁涌来。 短短两个月,各地起义军不下十万众,自称红巾军,官府再也弹压不住,甚至有士兵去投靠红巾军。 对于世家来说,这是比江北党夏人更可怕的灾难。 而自从达鲁死后,党夏人更加疯狂,战局僵持胶着,每日都要烧去银山般的粮草。 内忧外患,焦头烂额,朝廷主战主和两派又一次打成团。 人心惶惶。 江北军队被党夏人钳制,皇帝只有五万禁军可用,放在越滚越多的红巾军面前并无胜算。 他想让陈拙带兵,但陈拙推说抱恙。他们不是党夏人,如今的“匪徒”也是只想求活的大宁子民,陈拙不能挥刀。 吏部尚书冯子清上了折子,请令各处官员自行筹兵剿匪。 据说皇帝拿着那道折子在先帝画像前枯坐一夜,吐了血,第二天大朝会满堂哗然。 他决定议和。 用和州至辽东一线以西北的大片国土,换王朝镇抚江南的时间。 他要先理干净这些乱民。 他决不允许世家再有军权。 …… 头盔被扔在桌上,六皇子甩掉披风,横刀立马坐下,鼻孔翕张喷着粗气,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 帐中亲兵大气不敢出。 皇帝发了圣旨议和,主战派宰相南顾廉以老迈请辞,主和派在朝堂占了上风,三皇子一系俨然炙手可热,立三皇子为储君的呼声越来越高。 而六皇子,史书一笔,只有战败将军。大宁开国两百年,他将是第一个像敌人投降的皇子。 江北那么多人,党夏占一城屠一城,杀人取乐剜心就酒,就让他们死在这儿不成?如果他一直留在江宁,此刻顶多想打老三一顿,可他到了这里,看着那么多人挣扎着活又挣扎着死…… “殿下。”安止轻手轻脚掀帘子进来,将地上的披风捡起来,头盔摆好。 六皇子满腹心思,恶狠狠地盯他一眼,“说。” 安止没说话,他示意亲兵都退下才弓腰垂首开口,“陛下身边有党夏jian细。” 帐中格外安静,能听见不远处巡营士兵的声音。 半晌,六皇子霍地起身,身后椅子被带倒。 “你再说一遍?” 安止抬起头,直视六皇子因愤怒而通红的双眼,坚定道:“陛下身边有党夏jian细,蛊惑圣听。” 六皇子脑海一片翻腾衡量,jian细会是谁?是他蛊惑父皇吗?他…… 六皇子绕过桌子,逼视安止,“你怎么知道?” “昨天小的路过逸王营帐,听见他们议论jian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