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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宠 第30节

    “殿下要去瞧瞧么?”

    “不必,先回家。”

    家?

    随从一愣,殿下的家不是在京城么?

    须臾,马车终于在许府大门口停下,谢不倦掀袍下马车,而后抬首看向许府的匾额。这块匾额上的“许府”二字像极了他的字迹。

    而他显然并未写过。

    谢不倦忍不住敛眸笑了。

    “……公、公子?”大概是听见了马车停下的动静,侧门里出来一个人,揉着小憩后惺忪的眼,而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人正是他从前的小厮,松涛。

    谢不倦笑道,“松涛,你现在是门房了?”

    松涛一瞬间红了眼眶,忍着哭说,“可不是,公子您走了,小的还伺候谁?自然就做门房了,要是公子回来,小的还能第一个见到公子。”

    谢不倦还是笑。

    他笑着的样子总是给人以温柔的触感,哪怕他一句话也没说。

    “公子总算学成归来,老爷夫人还有姑娘都十分想念公子呢。”松涛开门迎他进来,回首的时候瞧见他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看上去像是装了满满的行李,便要上去帮忙。

    一掀开车帘,奇了怪了,怎么都是书啊?

    松涛喊了人过来帮忙,将谢不倦的这些书统统搬到他从前的房间里,而后抬头对他说,“公子,您这间院子一直有人打扫,干干净净的,随时都能回来住!”

    谢不倦便四下环顾一圈,只见屋里的布置还和从前一样,丝毫未变。

    他慢慢往里走,目光落在这些熟悉的物事上,从他从前看书的案台,到喝茶的圆桌,到他的床榻……床榻上的床单被褥倒是变了,大概是换了新的。

    床榻中央,好像皱了一块,像是有人在这里躺过。

    松涛跟着谢不倦走进来,也留意到床单上的这一小块褶皱,连忙上去将它抚平了,转头笑道,“前天骈州下了雨,打了雷,姑娘便过来睡了。”

    而后松涛便发现,公子微怔了一瞬,而后笑容有些复杂,不待他辨出其中的情绪,公子的笑容已经又是那副纯然的温柔模样。

    他笑着,伸手将松涛抚平的那一块又捏皱了。

    松涛瞧不出他的用意,却没问出口。

    “对了,公子!”松涛忽然一拍脑袋,“忘了和公子说,今日老爷夫人还有姑娘都不在府上,大概要等到入夜才会回来。”

    其实谢不倦进府时便察觉到府上的几个主人都不在家,他问,“入夜才回来?”

    “是啊,今日是祈愿节,不设宵禁。公子也可以出去转转,今日好玩得很呢。”

    “不必了,我就在府里看看,这几年府上好像也变了些。”

    松涛又说,“也好。不过姑娘今日要跳祈愿舞,我若是不用看门,早就过去瞧了……”

    还没说完,谢不倦问,“在哪?”

    ……

    去年的祈愿节,也是由许知雾跳这一支祈愿舞。

    她在州府高高的阁楼之上,水袖将四面的鼓敲得咚咚作响,伴随着祈福的琴声,舞姿灵动优美至极。因着是头一回办这个节日,百姓们既新奇,又有些怀疑,直到他们戴上州府发放的神鬼面具,目睹了绝色少女在阁楼之上的那一支舞。

    去年受到渭州大旱影响,收成并不好。

    少女跳祈愿舞的时候,正巧下了一场初雪,雪花簌簌落下,温柔地妆点着她的舞姿,一时间人人屏息驻足,一直抬着头静静地看。

    于是今年的祈愿节便在众人期盼的心声中到来。

    而许知雾也多了个“骈州之珠”的美称。

    时辰还未到,此时的许知雾正坐在州府的一间空置的房间里,她已经换好了舞裙,是一身朱红色勾玄边的深衣,长长的裙摆曳地,衣带勾勒出纤巧的一抹腰,这一身自然便有一股子庄重的感觉,偏她生得灵巧,脸小头小,瞧着便少了一些厚重之感,多了一些少女的娇俏。

    她上了正红的口脂,贴上了形似火焰的花钿,脸上没有抹粉,却用口脂在左右脸颊上各划了三道,象征着许父提出的“三支柱”,既“官、农、商”。

    哪怕是有些神秘怪异的妆容,少女也驾驭得很好,瞧了她一眼之后,便会一眼又一眼地接着看。

    譬如同在屋里的魏云萧。

    不断地偷瞄许知雾之后,被她抓了包,许知雾抬了抬下巴,语气并不算很好,“你一直瞧我做什么?”

    魏云萧熟练地说,“谁叫你脸上画得那么丑。”

    “随便你怎么说,我今日又不是去成亲。”许知雾说着,手往旁边的茶壶伸过去。

    魏云娴立马截住她的手,按着不让她动,“现在喝了水,等会儿你想那个怎么办?”

    “我就喝一点点。”

    “不行,你的口脂也不能掉。”

    许知雾眨眨眼,声音软糯,“阿娴,我渴。”

    “你仰着头,我给你倒一点点。”

    于是魏云萧便看见许知雾仰着脑袋张了嘴,而他的meimei则拎着茶壶耳,往许知雾嘴里倒了一线茶水。茶壶放回去之后,两个姑娘莫名地吃吃笑起来。

    魏云萧便在心里叹一口气,哪怕魏云娴脑子有问题,也是他meimei,不能嫌弃。而许知雾,她有问题吗?没有,都是meimei带的。因此他作为哥哥,要负起这个责任。

    “阿雾,我过来的时候听见好多人在谈论你呢,不过你放心,都是夸的!”

    魏云萧想起书院里爱慕许知雾的学生一抓一大把,便忍不住酸道,“又说什么‘骈州之珠’了?”

    许知雾得意起来,“别人就要夸我,就夸我。你不服气,怎么没人叫你‘骈州之珠’?”

    “我还不稀罕呢,‘骈州之珠’听上去多像‘骈州之猪’。”魏云萧说着,在耳边做了个猪耳朵的动作。

    许知雾又气又笑,想去打他,却被这一身所累,只好端庄地坐着,用眼睛剜他,“你再说‘猪’,再烦我,就先给我出去。要不是阿娴,我还不放你进来呢。”

    说着又去推他胳膊,“你是阿娴的哥哥,怎么往我旁边坐啊,你过去过去。”

    魏云萧的耳朵悄悄红了,口不择言道,“那不是因为你哥哥没在么,我就代他坐一坐,你别小气。”

    刚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对面的魏云娴也不住地给他使眼色。

    犹记得许知雾的哥哥刚走没多久,他去逗许知雾,“怎么不见你哥哥,你哥哥不要你了?”

    本以为她会气得来打他,不料许知雾当场大哭,口中嚎着“哥哥,我要哥哥……”

    怎么也哄不好,魏云娴为此捶了他好多下。

    此时,谢不倦正被人领着,朝这边走过来。

    “姑娘就在前头的屋里等着,再过一会儿,就要上台跳舞了。”

    谢不倦笑着点点头,目光好似已经穿过了门墙,看见了长大之后的许知雾。

    “咳。”屋里,魏云萧轻咳一声,大着胆子问,“知雾,你哥哥都离开那么久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许知雾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很快扬起一个笑,“没有说呢,不过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早就没事啦,你们想说什么尽管说,我又不是什么瓷杯子瓷碗,还怕把我磕了摔了?”

    “还有,他就是我堂哥,在京城也有自己的家。”许知雾垂下眼,手指抠着桌子的角,“谁说一定要回骈州和我们一起过日子?”

    屋外正要敲门的谢不倦顿住。

    她说,堂哥。

    第31章 是哥哥 [vip]

    傍晚的暖光洒下, 在门上投下一道高大清瘦的阴影,这道阴影停留地有些久,许知雾瞥过去的时候留意到, 扬声问, “到时候了?”

    外头的声音有些低哑, “没有。”

    “那你过来做什么,有什么别的事么?”许知雾问完, 又有些奇怪,这人的身影不像是在州府里见到过的, 其身姿挺拔,肩宽腰细, 脖颈修长,发间横簪,单一个影子便很有贵公子一般的温雅之感。

    若州府有这样年轻俊俏的后生,爹爹许是要动心思问人家是否婚配了,许知雾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弯了弯, 再出言时便带上了笑意, “有什么事情可以进来说呀。”

    屋里姑娘的声音轻快娇俏,与方才她提起他这个“堂哥”的时候那种平淡的语气浑然不同。

    谢不倦不由想, 三年时间,说短不短,可说长也不长,甚至她的信件里字里行间都是急切的分享与浓重的思念。

    可如今她已听不出他的声音, 也认不出他的影子, 怎会如此?

    里头的许知雾越发觉得奇怪, 起身往门口走去。

    她这一身舞裙太过庄重, 走动的时候长长的裙摆曳地,她赤着足,一头乌发只由两根发辫拢在脑后,发上没有任何繁复易落的金饰玉饰,只在耳后绑有两簇雪白的羽毛。

    许知雾打开门走出去,随意地抬眼往上看。

    而后彻底愣住。

    这个人逆着光,叫许知雾不自觉眯起了双眼,可她看清了他的浓眉长睫,看清了他那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甚至闻到了他身上那种清清淡淡的、被日光照射得几乎透明的气息。

    许知雾脸上原本轻快的笑意消失殆尽,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走得突然,回来得也毫无预兆。

    “阿雾。”谢不倦轻声唤她,许知雾这一系列反应打得他措手不及,他本以为,哪怕许知雾没有惊喜地跑过来扑向他,至少也是开心的。

    眼前的小姑娘,已经算是大姑娘了。她比十二岁那年高了一些,也长开了许多,五官比之娇俏更多了几分明媚娇艳,像是一朵舒展盛开的花。她穿着正红色勾玄边的深衣,隐约露出两弯玉质锁骨,腰肢很细,长裙曳地。加之她装饰极少的一头半披长发,就像……

    在闺房梳妆等待出嫁的新娘。

    “阿雾。”谢不倦又唤了她一声,谁知许知雾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嘴角微不可查地往下弯了弯,眼尾那抹桃花色红得越发明显。

    她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抬脚便要跑。

    谢不倦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

    许知雾猝不及防地被拉回来,没刹住力扑进了他的怀里。谢不倦的伤口被撞疼了,却忍住了喉间的闷哼声,没叫许知雾听见。

    “阿雾,哥哥回来了。”谢不倦张口,声音温柔得像是要融化在傍晚的昏光里,他抬手放在许知雾背后,又顾及着她的情绪,只松松地拥着她。

    许知雾知道自己此时已经逃不了,深吸一口气,语气轻快随意地说,“啊,欢迎回骈州,你进去坐坐吧,我要去跳舞了。”

    她又要走,这回谢不倦没拦。

    不料许知雾藏在深衣袖子里的一层长长的水袖却滑落下来,层层叠叠蜿蜿蜒蜒铺了一地。

    这水袖是跳舞的时候击鼓用的,平时被她捏在袖口里头,要用的时候才会放出来。

    许知雾在心里不讲道理地暗骂这水袖不老实、不听话,却只能尴尬地蹲下来去捡。

    眼前一暗,谢不倦也蹲了下来,他按住许知雾慌乱的手,温声说,“哥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