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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白子已蜷缩一隅,黑棋在棋盘上肆无忌惮的圈画领地,乍一看黑棋势力要起,可整个棋盘白棋散落,将黑棋的实力分割的四分五裂。 如今棋盘上混乱不堪,恍惚中有崩盘之象。 昨日太庙减谥一事,陛下并未一时气话,甚至不打算遮掩。大张旗鼓入了皇城,将昏君的样子做足。 今日若上朝定要被群臣攻击,少帝却丝毫不在意。 ……是不是有些别的打算。 权柄交迭之时,恐慌夹杂着别的心思,局势总有些动荡不安…… 只是不知道老天爷还许他多久的时间。 正在出神,曹半安已经进来,跪在脚踏上,握着他的手腕,瞧见了那镣铐,眼眶发红:“老祖宗,您受苦了。” “我没有大碍。”他轻轻咳嗽,“只是不知道今日朝局如何。” “皇极门已经传来消息,师建议大人领衔,联合了二百六十多位大臣们一起上奏,斥责陛下不守祖宗礼制,为皇考减谥,又斩皇考灵位,是昏庸亡国之道。” “那我呢?” “您?” “昨日天子拥我坐辇走中道入朝。无人进谏吗?” 曹半安摇了摇头:“皇极门那边儿暂无须消息传来。” “都察院也没人谏言?六科廊呢?” “皆无。” 傅元青在棋盒中抚摸着棋子,棋子冰凉,轻微撞击,发出悦耳的响动。他知道自己已烧了起来,他身体太差,便是这般调理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好不起来。 “皇上算好的。”他说。 “什么?” “皇上看似震怒,失了所有理智。可昨日所做作为又极为缜密。该让外臣知道的,都全然知道,不该让外臣知道的……没有人知道。” 曹半安怔了怔,道:“可主子爷为何要如此?” 曾经中心天元是一颗最先放落的黑子,在拉锯中多次翻转,如今已经有一白子在天元处。 “他知道我以身为饵、为他震慑朝野而死的心,便急着自己挡在前面。可他又想护我……所以便无人知道我与天子共辇,也无人知道我被拘于永寿宫。”傅元青笑了一声,可眼角泛红,“他知道那些有心思的人,受不得天子昏聩这般的诱惑,自然已在暗中蠢蠢欲动。” “主子爷爱惜老祖宗。”曹半安问他,“老祖宗也知道了主子爷的苦心……这不好吗?” “你不要学方泾的口气,说些什么违心的话了。”傅元青道,“有些事你比他懂我。” 傅元青又执一白子,在空中半晌才缓缓落下。 只这一子,周围黑棋气口已封,棋盘上局势陡然翻转,黑棋死伤大半。 傅元青将那白子周围黑棋一一提走。 一只白子孤零零的在星位上,与中心天元交相辉映。 它孤立无援,转眼就会被黑子围追堵截,再无脱身的可能。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傅元青道,“夭寿不贰,修身立命。孤星待去,大局方定。” 曹半安落泪:“老祖宗!” “半安,有些事是真的美好。”他低声道,“只可惜……我是傅元青。” 他是傅元青。 是臭名昭著的大jian宦。 所有的美好不过昙花一现,不会有人放过他。 * 送走了曹半安。 傅元青放下心来,然后他靠在榻上,拢紧身上的那件天蓝色貂绒大氅。他真的有些累了,眼已不由自主的闭起。 方泾在他耳边焦急的呼唤,也变得遥远而迷糊。 他似乎回到了那个除夕夜。 少帝站在雪地里,冲他微笑。 然后少帝的面容与陈景缓缓重叠在了。 又缓缓分开。 他逐渐分不清他们的区别——其实这也许没什么必要了。 他记得的那些时刻,对面的人张开双臂,搂住他的那些时刻。 所得到的是许多许多年里,他唯一熟悉的温暖。 * 他再醒来,是被人揪住了领子提起来,一碗温热苦涩的液体往他嘴里倒灌。 方泾还在喊:“主子爷,使不得!主子爷!” 傅元青茫然睁开眼,少帝的面容落入眼帘。 他依旧盛怒之下,面色憔悴,拿着早晨他忘了喝的那碗汤药,往他嘴里灌。又急又猛,傅元青呛得不停咳嗽。可即便如此,浓重的苦涩,还有下面垫着的血腥味,一如过去三个月那样熟悉。 “陛……咳咳咳……”傅元青呛得眼泪直流,大部分药都撒落了出来。 少帝咬牙切齿的问:“傅元青,你这么想死?” 傅元青捂着嘴,压抑咳嗽,摇着头。 然而作用不大,撕心裂肺的咳嗽从他的嗓子里传出来。 少帝急了,按着他的后颈,亲上去给他渡气,一点一点的平复了他急促的喘息。 “发烧了为什么不喝药?”他问。 傅元青仰头看他。 虽然意识还有些模糊。 他瞧着少帝样子……睡梦中的那个人真真切切的与他重叠在了一起。 “别生气了,是我忘了喝药……”他低头亲吻少帝手背,温和的说着话,然后仰头看他,“煦儿。” 少帝呼吸一紧。 “阿父叫我什么?” “煦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