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页
程之宁抱着两岁的弟弟躲在房间里，捂着他的耳朵，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自此开始，一家人便笼罩在各种催债手段的阴云下。 半夜三更电话响个不停，门上被泼红油漆，锁孔里被灌胶水，甚至破门而入抢夺东西还在墙上写上“欠债不还，全家死绝！”…… 房东见了吓得无论如何不让他们继续住了，急吼吼地把他们赶了出去。 程海生带着全家搬了一次又一次，可高利贷公司仿佛附骨之疽，无论他们一家在哪里都找得到，每次找上门就是变本加厉的羞辱和殴打。 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持续了一年。 这天傍晚，程之宁带着弟弟走在回家的路上，几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出现在了巷子里。 程之宁一看便知道他们是谁，急忙牵着弟弟转身往大路上走。可还没走出巷子就被拦下了。 “小meimei，先别走，叔叔有个好玩的。” 程之宁把弟弟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他们。 “别怕啊。”其中一个男人摘下墨镜，“叔叔只是想和你玩个游戏。” 他从身旁的人手中拿过一个东西，笑着问程之宁：“看没看过这个东西？” 程之宁抿着唇一言不发，瘦小的肩膀紧绷到微微颤抖。她身后的小男孩怯怯地望向男人手中的东西。 男人也没指望她回答，自顾自地笑着：“这可是个高科技，叫做‘数码相机’。叔叔想用它帮你和你弟弟拍个好看的照片。” “……对，站好，比个‘剪刀手’，像这样……” “再笑一笑，不行，笑开心点，不然不让你回家哦……” 闪光灯亮起，男人满意地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没有再为难两个孩子，让他们回了家。 第二天，程家收到了一个信封，里面正是这张照片。 照片背面写着：孩子们很可爱，再不还钱，出事了可别怪我们。 程海生攥着照片崩溃地跪在地上痛哭着大喊：“魔鬼！一群魔鬼！”。别墅和车加上这些日子还的钱加起来远不止他们说的那个数，现在竟然用孩子威胁他，这些魔鬼是要逼死他吗？！ 周玉华抱着程君熠在一旁流泪。两眼通红的程之宁走过去拉跪在地上的父亲。 “爸爸，起来。”程之宁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我和小熠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 程海生看向女儿，可泪水让他无法看清女儿的脸。他三两下抹去眼泪，将女儿抱在怀里，哑着声音道：“阿宁，别怕，爸爸会想办法的。” 自从家里被催债公司以各种手段搅得不得安宁以来，程海生每天回到家都是满脸疲惫，脸上已经很久不见笑容。 可这天晚上，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程海生却一反常态地说了很多话。对周玉华说抱歉，让她跟着自己吃了这么多苦。然后抱着儿女亲了又亲，年幼的程君熠被逗得咯咯地笑，程之宁被抱坐在父亲腿上，沉默着不发一言。 这些日子以来，本就安静的程之宁更是越来越沉默。那些人变本加厉的手段让她每时每刻都在害怕着，怕哪一天自己的家人真的会出事。 后来发生的事情成了程之宁往后许多年挥之不去的梦魇。“高科技”拍出来的照片，竟成了父亲的“催命符”…… 就在第二天，她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状——程海生跳楼了，从16楼楼顶跳了下去，摔得血rou模糊。身上的遗物，除了那张照片，便只有留给周玉华的一张字条： “玉华，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和孩子们都会不得安宁。对不起，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程海生的死给了这个原本就处在风雨中的家庭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周玉华的精神一度处于崩溃边缘，甚至严重到要住院治疗的程度，程之宁住在乡下的外婆赶来医院照顾女儿。 程之宁每天晚上带着年幼的弟弟睡觉。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是流着泪入睡，噩梦不断，刺眼的闪光灯、父亲扭曲的死状和满地浓重的红色夜夜折磨着她。 可白天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把悲伤表露出来，弟弟才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而母亲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程之宁更是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伤心的样子，去医院看她也尽量不提起父亲。 只有每当夜深人静时，她的眼泪才能肆无忌惮地往外流。 程海生葬礼那天，现场除了程之宁母女三人和外婆，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 亲戚朋友们都知道程海生近几年落魄潦倒，被追债的逼得跳楼，纷纷对他敬而远之，生怕引火上身。 这之后，周玉华被诊断为抑郁症，经过半年的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才逐渐恢复正常。 吴老太留下城里照顾了女儿半年，见她终于从丈夫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了，老太太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 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她终究还是不太适应城里的生活，没多久就独自回了乡下。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高利贷公司再一次找上门来，领头的放话道：“程海生别以为他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要是借钱的都像他这样搞，我们还怎么混？” 说罢指使身边的人一阵□□掠，最后见狭窄的屋里实在没有什么可拿的东西，方扬长而去。 不知是可怜周玉华他们孤儿寡母，还是觉得他们家确实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不值得再浪费人手和精力，总之自上次抢掠后，催债的人再也没来找过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