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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 第86节

    那厢小眉漾春水,语娇香绕,“这就是天定的姻缘?”

    “可不?”

    窗外风雨几重,跳跃的烛火偶时发出噗嗤嗤的轻响,方文濡半张暖黄黄的脸盘露出温和笑意,另半张,隐没在看不清的晦暗里。

    二月初一,阴霾天气,吹北风。

    因风势骤急,十几艘楼船行进艰难,眼看要错过约时,一班海寇急得团团转,相里远更急得满厅乱转,铿锵的步伐响彻船厅。

    侧面椅上倒歪坐着一位青年,双目盯着他游来游去,“大哥急个什么?要我说,就不该去,万一官府在岸上设了埋伏,咱们岂不是中了计?”

    几双眼睛一齐射向相里远,那相里远拔步到榻上,暂抑急躁,耐着性子解说:“我早虑到这里,所以与苗大人传了信,他说无妨,因那方文濡是司礼监的内亲,陈允不敢拿他的命来堵,只好瞒着朝廷,老老实实地备了货船与咱们交易。”

    那人还不服气,满不耐烦地揪着斜襟上一个线头,“那姓苗的这回又要多少?”

    “他要三成。”

    “什么?!”青年椅上跳起来,执着把刀比划来比划去,“三成,他胃口倒不小!咱们成日家冒着生死,他不过稳稳传递个消息,竟然要分我们这么多利!往前也就罢了,大哥,这回可不是小数目呀,还有二十万两白银呢,凭什么叫他分去三成?”

    相里远抬起眉,使个眼色令他坐下,“谁叫他是市舶司的人?这几年若没有他通着海外商船往来的消息,咱们哪里能有这些战船炮台?且不说这个,还该想想眼下的境况怎么办?风这样大,好些船顶不住就要偏航,咱们怎么去接应官府?”

    那相里姮娥正在屏风后头写字,听见议论,倏然想起方文濡那夜讲的那个故事来,心窍一动,搁下笔踅出来,“爹,我有个法子,您听不听?”

    屏风前站着一个人,将她往里一推,“姮娥,别闹了,我们在商议正事。”

    “舅舅!”她一把挣开,走到榻上偎着相里远,“我哪里闹了?我真有个法子,我说了,听不听是你们的事情嘛。”

    闻言,相里远将她搂着一笑,“哟,我乖女儿也能帮爹出主意了?且说来听听,若是好法子,爹赏你一百匹料子裁新衣裳穿。”

    “谢谢爹!既然风大驶不出去,我看,可以将十几搜船用铁链锁起来,将后面的水手调些到咱们船上,前头使力,后头有锁链扣着,自然就能跟上了,也不至于船被风偏了航,您说呢爹?”

    相里远眼睛圆睁,倏而笑起来,“我的好闺女,这倒是个好法子!”说着朝人吩咐,“就这个法子,赶紧去将船锁了,下晌务必赶到青鲨湾,在那里接应官府的货船。”

    众人重又精神振振,各自忙开。临近海岸,相里远履行承诺,将百姓先使一艘渔船放了,眼见相擦过两艘驶来的大船,船头飐飐浮动着市舶司的旗幡。

    两船相交后,但见船头几人迎风而立,生得壮硕伟岸,为首一人正是北镇抚司魏大人,穿着市舶司的官服,与那边船头摇摇相望,只听一位小火者附耳过儿,“床头站着那位年轻公子就是我们方大人。”

    魏大人刮一刮胡须,与方文濡眺目相对,目光交错中,各有领会。

    狂妄的风声里,倏忽下舱惊起大喊,“大哥,中计了!船是空的!”

    相里远脸色大变,还未回神,见对面船上一行人已疾如闪电地跳如水中,他心内骤然发慌,回身去拽方文濡,“狗官,你敢耍炸?!”

    他淡然一笑,“我说过了,朝廷从不与贼寇做交易。”

    正要提刀,却听见雷殛一声,对岸已见山崩海啸的士兵架起炮台无数,连绵了整个海滩。旋即震耳发聩的炮火中,相里远忙令几个平日里的指挥撤回后面战船,“将锁链解了,一面放炮一面退!”

    “大哥,来不及了!”

    一艘船顿如惊鸟四散,顷刻被炮火哄得七零八落,方文濡被两个人揿贴在甲板,两把银晃晃的刀就架在他脖子上。

    可还不等相里远下令杀他,他倒先喊起话来,“相里公!已经晚了,岸上五万兵马两百多炮台,你们只有一百二十架炮台,况且锁着链,实在难以逃出生天。相里公!既是贼寇,就该受诛!但令媛尚且无辜,你放了我,我带她走!”

    脖子上横刀猝紧,将他颈项割出一条口子,“你他娘的闭嘴!我们逃不了,你也得跟着陪葬!”

    “相里公!”倾落的炮火照耀着方文濡不惊不惧的笑脸,带着胜券在握的气魄,“请想想令媛,你想叫她跟你死在海上吗?少女无辜,她不该因为你的过错而魂葬深海!”

    在摇摇欲坠的山河里,相里远狠盯着他,绝望而悲怆,恨得额上经络爆凸,却在再三思虑下,与暴怒中认命,“方文濡!你听着,倘或你敢辜负她,我必定从海里爬出去撕了你!”

    方文濡见状,拨开颈上的刀,在漫天的横飞的血rou里搜寻相里姮娥。终于在一间舱里找到她,她大约吓得不轻,缩在案下。海上这些年,还从未经过如是猛烈的炮火,沾满血污的脸紧紧往膝上扣着,身子筛糠似地颤抖,像只受了惊的小猫。

    方文濡急步冲进去拽她,“跟我走!”

    她一下扑在他怀里,倏然大哭出声,急得直跺脚,“先生,我爹呢,你有没有瞧见我爹?!”

    “先别问,跟我走,我们上岸去。”

    “我不!”相里姮娥把拽着门框与他死犟,哭断柔肠,“我要找我爹,他在哪里?先生,求求你,带我去找他!”

    情急之下,方文濡冷下脸,“他已经死了,把你交给了我,你跟我走,咱们跳海下去,自会有人来接应。”

    相里姮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冷静甚至冷漠的眉眼,倍感陌生,摇头间,铺天纷飞的火焰与泪珠子,“你胡说的!我们从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都没死,不过是轰破几艘船而已。先生,你带我去找我爹,求求你!”

    “他死了!”火焰投在他锵毅的眼睛里,绚烂而漠然,“你听清楚,他是个海寇,危社稷,祸百姓,就有死路一条,你救不了他,谁也救不了他。”

    言讫,方文濡硬拽着她往最下层的甲板上跑下去。相里姮娥趔趄着跟在他身后,举目八面硝烟,连天的火焰逐尺逐寸地将她的亲人、她的家吞没,一切湮灭。倒影在她泪眼里的,是瑰丽而绝望,

    旋即噗通一声,她坠入彻骨冰凉的海里,手被他紧握在掌中,冷冰冰的触感使她想起了他先前讲的那个故事,也一帧一帧地想起他讲故事时的表情——

    那夜的烛光将他照得温暖而明亮,她却蠢到忽略了那一点点明亮之外,遍布的阴暗。

    海面遍布着斑驳的火光,不断的下沉中,血渗透进方文濡的眼。令他仿佛看见云禾出现金齑闪耀的波涛中,那是九衢之中掇菁撷华的一颗珍珠,盈盈秋水,明眸回美盼。

    在沉没前,他所能想到的,仅仅是天上人间,朝云暮雨常相见。

    西风满院,新叶敲窗,初春景伤人神魂,更添着漏咽凄清,哀感并生。枝梢簌簌,将云禾由睡梦中摇醒,她坐起来,髻亸鬟松,风情萦帐,却觉胸口有些发闷,便撩开鲛绡朝外头喊人。

    未几骊珠进来,搁下绣绷挂起了帐,打量她粉汗微薄,呼吸不顺,便忙倒来一盅茶,“姑娘发噩梦了?又梦见个什么?”

    云禾始忆梦境,牙根忽然痒痒,“挨千刀的方文濡!我梦见他在阴司里讨了房女人,两个人手拉着手来我面前点眼。我哭得那样,他竟像没瞧见似的,同那个女人在房里亲香来亲香去,当我是死的一般!”

    风清日朗,骊珠蒨璨的笑颜颇是无奈,“睡个午觉还做这样的梦,您哪里肯消停一日呀?罢了,既然公子在阴司里讨了女人,那我去将才上的香给他拔了,大家都别好过!”

    她又不依,忙拽着人,“算了算了,且让他嚣张几日,等我什么时候阴司里寻了他去,才和他算账。”

    这里吃过茶,穿上衣裳下床,坠髻慵梳,淡粉刚匀,眉黛细描,朱唇新添,才是个艳阳天气里,韶容招花妒。

    却见飞莺帘下走来,颜色淡去,小眉拢忧,“姑娘,浅园奶奶方才来人传话,说是韩大人的尸身送回家去了,韩家正开设灵堂,奶奶叫请姑娘一道过去追思祭奠。”

    “知道了。”

    窗缝里灌进来一线细风,重又带来严寒冰冻。云禾斜正身照一照,嫣然新妆只剩得红腮泛怨,朱唇生叹。

    ▍作者有话说:

    方大人大概要升官了,但是俸禄不多,发财还遥不可及~ 穷酸的方大人大概会一辈子穷酸,哈哈哈哈

    第86章 吹破残烟(八) [vip]

    凄云高卷, 萧阳斜照,日出阡陌,烟水茫茫, 放眼九衢之内, 人潮攒动, 却满是岑寂与悲怆。

    路设众多祭棚,皤幡沾带着朝露在春风中澶湲而动, 苏州城内各级官员听见陆瞻沈从之要亲临祭拜,未敢懈怠, 纷纷携夫人棚内随祭。

    沿街祭棚两侧皆题挽联,满书什么“流芳后生, 德惠乡梓。”又或“音容宛在,浩气长存。”云云种种,不胜列举。

    浅园的祭棚则题:仙鹤辞故随云归,英魂犹滞日月明。陆瞻携芷秋立在棚内守候,芷秋戴着长帷帽,穿的是月魄浮光锦长袄, 玉白百迭裙。陆瞻则穿着月魄道袍, 二人素冠悲面,眺望长街。

    隔壁正巧便是沈家的祭棚, 云禾同样淡妆隐于白纱内,难得一见的清纯淡雅。沈从之睐目呆望,心内恍有溪流涓涓淌过,温柔而润泽地, 洇得心甸里仿佛要开出一株曼陀罗花。

    顷刻倏见她扭头, 他忙收回眼, 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 “不叫你来你偏要来,你瞧瞧列棚里,哪家不是大人夫人路祭?就只我,带着个侧室,成什么样子?”

    云禾斜挑他一眼,纱如轻烟,艳色不可阻绝,“你大可不必带我来,不过是因韩相公同我们姊妹一早相识,又是雏鸾的夫君,加之他是位君子,我便想着尽一份旧宜,路上随祭,送他一程。原是不拘在哪里都送得,又不是非要占着你家的祭棚,我到隔壁jiejie家去一样的。”

    “什么你家我家的?”沈从之面色微怒,“连个话儿也不会讲,如今沈家才是你的家,你站到别人家去算怎么回事儿?”

    云禾懒怠理他,闭口不言。渐闻得街口隐约飘来和尚诵经声,唱诵着《法华经》,雄浑之声肃清天地。又见一支翻白的队伍由目断处走来,约二三百人,锣声哀鸣,鼓声悲懑。前头十来人抬着祭品,猪羊烧头,缎帛丝绢,沿途洒着纸钱。

    因韩舸还未有子嗣在膝下,只由远道而来的侄子辈三位小哥儿抚灵痛哭,两侧百姓闻之亦渐起啼声,有人领着先趁队伍走过来便伏跪磕头,口里喊着“青天大人”,须臾长街乌泱泱跪作一片,呼嚷“青天”不住,此起彼伏,喧嚷碧空。

    连绵哭声震天大恸,陆瞻亦心内怅怏,将黎阿则唤来跟前,“将所见所闻记录上疏,看看那些六部的堂官还如何为龚兴求情。叫朝廷看看,杀他,实乃民之所愿也。”

    芷秋在旁听见,搵干眼泪,嗓音却还是有些颤颤巍巍,“他真的会死吗?”

    “会的,”陆瞻摸出条新绢子递给她,干涩地笑笑,“皇上有心杀他,只是求情的官员太多,有些不好决断,可此情此景,再不杀他,天道不公,民心不容。”

    她目怔由远渐近的丧仪,怆然轻笑,“那杀了他呢?朝廷就能肃清吗?百姓真能太平吗?还是会有下一个龚兴?人的贪念是杀不尽的,今天没了一个韩大人,明天就会再有一个张大人、王大人、陈大人……多少忠肝义胆会死在这些人手上?”

    陆瞻垂下广袖,在满目人群中去牵她的手,“你说得对,杀了龚兴,还会有下一个龚兴。但也会有下一个韩舸为民请命,贪欲除之不尽,仁心同样杀之不尽,鬼魅不休,自有道义不止。我或许不仁,但我答应你,尽我所能,绝不使家之不家,国之不国。”

    袖里是他们相握的手,芷秋被他的体温包裹,倏忽又觉人间guntang。她笑了,徐徐有泱泱孝白素色由她眼中滑过,她忙转身,案上拿了厚厚一沓纸钱不断向天抛洒,漫天飞琼碎屑,仿佛瓦解坍塌的一块天。

    陆瞻就在这些支离破碎里,深深对着走过的棺椁拱手作了揖。

    仿佛哪里起短笛,哀切婉转,芷秋循声望去,就在斜对街汹涌的人潮里望见阿阮儿,她在帷帽内执笛,吹送英魂。身边则是月到风来阁的众人,同样淡妆素裹,由袁四娘领着,朝路中抛洒金银。

    烟光朝阳里,满目纸钱,望断凋零,似狂风疏摇梨花白,即摇来了苏州的三月,烟雨凄清,春色悲凉。

    残雨渐收,杜鹃染嫣然,淅淅沥沥的树梢上坠下水滴,落入清池里,圈圈涟漪几如命运的年轮,一环套一环地,将人套死在这解不开时局中。

    皤幡虽然撤去,但仍撤不尽残雾愁云,相较整个韩家而言,雏鸾似乎已经由悲伤里拔出脚来,镇日高枕闲卧,仙梦散游。

    这日午睡起来,淡扫娥眉,轻拢云髻,穿上粉旭桃的衫裙,仍旧跟个花骨朵似的鲜嫩。

    因卧房里不见小凤,便走出来寻人,不想外间也无人,走到廊下,见两个丫头坐在廊沿上翻花绳玩儿。

    她扒着门框三缄其口后,到底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乔三姐,请问我那个小朵茶是放在哪个格子里的?小凤不在,我想自己瀹盅茶吃。”

    但见那名唤乔三姐的丫头扭过半身来,生得有些膀大腰圆,娥眉杂乱,下头肿肿的眼翻一翻,满是个不耐烦,“你晨起才瞧见小凤打靠墙那柜子里拿出来的,眼皮子底下的事情,转背就忘了?”

    讲完,又扭回来对着面前丫头喁囔,“你瞧,可不真是个彩色的蠹虫,成日家只管个闲吃闲喝,要来什么用?”

    对面那丫头支起纤腰一把,也将两个眼皮子翻一翻,“谁说不是?自打咱们爷们去了,家里来来往往那么些个亲戚,满园里谁不是忙得脚不沾地?就只她,没事人一样。眼下不说自己cao心些事请,反倒还要来烦我们?我们可不是男人,可不吃她弱弱依依的那一套!”

    “嗳,你这么说起来,人家也不是什么都不会,不是会唱个曲弹个琴?往常二爷还在的时候,可不就吃她那套?”

    “哄哄爷们罢了,偏我们那耳根子软的二爷经不住她哄,将她惯得不晓得个天高地厚。如今爷不在了,我看谁还惯她,横竖这样下三滥的人,我是不想伺候,只怕脏了我的手。”

    雏鸾在墙根下柜子里翻茶叶罐子,不慎将这你来我往的一番话全听到了耳里。心神坠一坠,却牵着嘴角一笑,就当没听见似的,仍旧往紫砂罐子里抓出一把茶叶来。

    这厢自己搬出个小炉,点了炭墩上个鎏金铜壶,等壶里腾烟,浓烟里恍惚就见韩舸坐在对面,笑颜如昨,明朗如旧。雏鸾怕惊飞他似的,不敢讲话,只是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瞧,瞧着瞧着,叫烟熏出了一海的眼泪。

    道是烟绡水影日昏昧,游魂随风到西北,落红离枝春先死,结梦鹣鹣失伴飞。

    半晌水沸,壶里吱吱响,蓦然将雏鸾神魂拉拽回来,忙朝紫砂壶里注水,谁知叫壶嘴里涌出的浓烟烫了手,一个拿不住,那铜壶便跌下去,水泼洒一些在她小腿上,痛得她尖嚷一声。

    廊下两位听见,手稍顿,“她怎么了?”

    “笨手笨脚的,大约烫着了吧。嗨,懒得管她,咱们玩咱们的。”顷刻四只手又翻起花样来,哪管门内痛呼不止。

    恰逢小凤廊下端着药踅来,听见后忙不迭跑进屋里,见雏鸾抱着两条小腿嘶声咋舌,流了满脸的泪。

    小凤忙放了药汤去撩她的裙子扯她的裤子,那腿上撩起好一片水泡,小凤心疼得紧,又急又恼,“你要吃茶,何不叫丫头来,只顾自己忙什么?你又是个笨手笨脚的,做得了什么?!”

    一壁怨怼,一壁将其搀回卧房,又忙慌着翻了药膏子走到床上给她涂抹,口气软下来,眼里蕴着泪,“痛不痛?痛也忍着些。瞧这好些大泡子,只怕四五日走不得!”

    说着,又骂起来,“外头那两个是死人呀?只顾自己耍乐,半点不管你!你瞧我才这走开一时半刻,你就烫得这样,怎么不使唤她们?”

    只等她搽抹完药,雏鸾扯着袖口抹了把眼泪,低声噞喁,“我使唤不动她们你又不是不晓得,叫多少次也不动弹,何苦来?”

    小凤听其娇噎嗓音,再不忍责怪,哪里寻来把湘妃扇替她扇小腿,“我去告诉大娘,看皮不揭了她们的!”

    “算了吧,”雏鸾曲着膝靠在枕上,眼泪又滚下来,“上回大娘说了她们,反叫她们心里记恨起咱们来,何必又去讨这个嫌?我方才是一时失手,倒不要闹得人仰马翻的。况且大娘下月就要生产了,因着二哥哥的事,日日哭夜夜哭,已是动了胎气,再不要为了我的事情去烦她,叫她好生养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