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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妾如她 第4节

    等他反应过来,不忘拍了拍俞姝的肩膀。

    “苟富贵,勿相忘!”

    俞姝冷哼一声。

    那周嬷嬷同她这个盲女挤了轿子,轿子在京城走了许久终于到了。

    嬷嬷下来牵了她往里面去。

    显然这嬷嬷非常得主子的脸,一路见到的小厮丫鬟俱行礼叫一声周嬷嬷。

    俞姝暗暗数着,前前后后过了四五道门,终于停了下来。

    街巷里的吵杂声没了,外院仆从说话的声音也没了,只剩下几声脆亮婉转的鸟鸣。

    周嬷嬷的步履变得轻极了,轻撩了帘子进了门。

    “夫人,寻了人,您瞧瞧可还成?好让夫人知晓,这次是个盲女。”

    那夫人说了什么,俞姝没听见,但她没被撵走,反而被领了进去。

    屋子里暖融融的,点了柔和的熏香。

    俞姝察觉,有两道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周嬷嬷在旁替俞姝说着方才问的问题。

    那夫人一句句听着,简短地“嗯”了两声。

    此时钗环声微动,然后那夫人端起茶盅撩了撩茶叶,喝了口茶,这才问了她一句。

    “你母亲膝下,有兄弟姐妹几人?外祖母膝下呢?”

    这夫人声音听着年岁不大,就是这问题,问得奇怪。

    俞姝半真半假地道,“外祖母膝下有三位舅舅以及家母,家母仅有我与两位兄长。”

    “你舅舅和你兄长可康健?”

    “有一位舅舅落水死了,另两外约莫健在,就是失了联系。家二哥前几年鼠疫没了,大哥进京来谋出来,倒也两年没消息了。”

    俞姝看不见,不晓得那夫人听了,同周嬷嬷对了个满意的眼神。

    她只听到那夫人说,“你说的可都属实?我可是要派人查实的。若是虚报,可不会轻饶了你。”

    俞姝尽管她查。

    她道山西一地是她家乡,但那处刚被她哥哥领兵占了,这京城的人家,怎么能过去查呢?

    那夫人说过这话,便让人把俞姝带了下去。

    俞姝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是哪家府上。

    ……

    正院正房,周嬷嬷问那夫人可还成。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夫人捏着肩,夫人穿了一件杏色万字不断头团花褙子,料子细密顺滑,坊间稀有。

    “……我看您别犹豫了。这大半年,您送了多少人过去,可见有一个成的?”

    “正因如此,我才要好生想想。”夫人揉着眉心开了口。

    她说,“五爷挑剔的很。”

    周嬷嬷却没她这么犯愁,“不管怎样,五爷是答应了您和老夫人要纳妾的。五爷可二十有五了,膝下空荡怎么成?五爷心中有数,不然如此厌恶妾室,也不会随意答应。”

    她说,这世间厌恶纳妾的男子可不多,五爷这样实数罕见。

    “五爷是瞧在您和老夫人的面上应了,但自己那关也得过,难免挑剔些。您也别愁,一个一个送过去,说不定哪个,就能让五爷勉强看顺眼了。”

    夫人叹了口气,“这盲女,五爷能看顺眼吗?”

    周嬷嬷说未必不能,“盲女惹不出事来,这才是五爷最看重的。”

    这话令那夫人喃喃,“但愿吧。”

    *

    这府上院子大得很,俞姝又被小丫鬟带着走了许久,才被送进了一间房中。

    俞姝顺势问那小丫鬟,“敢问府上姓甚名谁?”

    可小丫鬟竟不肯说,“该你知道的,你自然知道,不该你知道的,我们自也不能说。”

    话音落地就走了。

    规矩极重。

    俞姝揉了揉太阳xue。

    京城如此之大,达官贵人如此之多,俞姝实在无法去猜自己身在何处。

    她叹气,在黑暗中摸到了桌边,想给自己倒一杯水。

    但壶中空荡,只有些许残茶不知放了多久。

    俞姝干脆把残茶倒在了桌子上。

    水洒在桌上,她用手蘸着那冷掉的残茶,缓而慢地写了一行字。

    随后,她用掌心抹掉这行字。、

    在秋日的京城,冰冷的茶水带走手上的温度,也带走原本可辨认的字迹。

    她写下的那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已经变成了掌心低落的水珠,消失在了桌案上。

    乱世如此,人之命运如同江海中航行的小船,一个暗流就能让船偏离路线,而一阵疾风骤雨,就能令船瞬间沉没。

    唯有顺势而为,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半个时辰后,周嬷嬷派了两个小丫鬟来给俞姝洗漱,给她换了干净衣裳带着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半路上,俞姝又问起那周嬷嬷,“不知府上姓什么,我要伺候哪位主子?”

    谁料没等周嬷嬷回答,前面有人传话。

    “五爷回来了。”

    周嬷嬷拍了她一下,低声道,“五爷就是你要伺候的主子。”

    话音落地,就带着她行礼起来。

    俞姝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有男人的脚步声出现,从她身前经过。

    那声音利落而稳重。

    不似文官,像是武将。

    武将,五爷……

    俞姝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

    这不会是定国公、詹司柏詹五爷吧?

    她心头一跳,但又随即想起,据说詹司柏与其夫人宴氏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府中没有侍妾甚至通房。

    俞姝松了口气,把这位给排除了。

    若不是这詹五爷,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她敛了心神,被人引着送去了那五爷的房中。

    这间房堪比之前那夫人的房间,高阔宽大,俞姝虽瞧不见,但也能感到通透之气。

    只不过这比夫人的房,要稍显冷清。

    俞姝被安置在床边靠窗而立,她静默站着,房中似有若无的香气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种与房中的冷清相近的冷肃之味,甚至说,还有些肃杀在里头。

    贵人熏香,莫不是安神的用途,但此房中的味道,却令人难以安定,甚至莫名有些紧绷之感。

    天已经黑透了,房中连一息灯光都没有。

    俞姝慢慢沉下心来,在黑暗之中等着她的命运。

    外面的风吹得俞姝身后的窗子晃动发响。

    白日里聚在京城上空的厚重云团,在此刻低低压下,雨滴承不住力道地落下几滴。

    俞姝默默听着雨声,却在此时,听到男人沉而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不禁直了直身子,抿紧了嘴。

    男人在下一刻大步进了房中。

    他对房中有人没有任何意外,只是转身去了另一侧间,挑亮了灯,在书案前坐了下来。

    俞姝提着心等了一时,她不知那五爷要作甚。

    房中明明有两人,却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那五爷在书案前忙碌了起来,是翻开书册的声音,俞姝只能继续等待。

    好似头顶悬了一把刀,迟迟不肯落下,倒还不如瞬时落下,来的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滴滴答答的落雨声,终于连贯持续起来。

    男人也在此时起了身。

    他这次没有再做旁的,端了那孤灯走了过来。

    孤灯的光亮在俞姝视野中慢慢扩大,可惜她的目光找不到落脚地,茫然地散着。

    昏暗的角落,俞姝刚被换上的衣衫显然不那么合身,松垮地落在身上,令她在孤灯下清瘦许多。

    她立在那里,垂着眼帘接受着男人的打量,不能退开,亦不敢贸然上前。

    窗外的雨声叮叮咚咚,势头渐起。

    半晌,男人嗓音低沉地缓慢开了口。

    “歇吧。”

    声音令俞姝耳边的汗毛竖起了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