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今天的林辰叁有些奇怪……

    说到林辰叁哭，甚至于说在自己面前流眼泪这件事，就临简雾认识林辰叁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还以为这个人是能够好好忍住的，不管如何，为了维护在自己面前的形象，都不该……除非是忍不住了……

    所以是什么能够忍不住的呢？临简雾实在是好奇。当然，对于林辰叁的一切，她就没有不好奇的。

    抛弃吗？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才是……林辰叁抛弃的人多了去了，被抛弃这样的心理准备应该一直都有，不然在上次就该有所反应，而不是要等到现在。

    至少需要一个诱因。

    “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吗？”手落在林辰叁头上，小小地揉了下，这样的摸头杀对于林辰叁来说总是效果拔群，但是唯独这次，林辰叁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流露出受用的表情来，看样子是使用太多，有些抗性了，她便手下滑，手指落在林辰叁的脸颊，让掌心贴着林辰叁的下颌线，指尖从穿过发丝捏着林辰叁有些小巧的耳垂，微微用力，“有什么我能够做的吗？”

    “……”林辰叁这回应激性直接满脸通红到了耳根，她想扭过头，却又不想舍去临简雾掌心的温暖，只得微微低头，用手背拭那早就干掉的泪痕，声音有些喑哑，“遇到了点事，然后想起了点事，就变成了这样了，你不用在意，这哭不是我想哭的，过一会我就好了。”

    “嗯。”临简雾抿了抿唇，单音节的一个字也是充满暖色的色调。

    林辰叁这才抬了抬眼：“我这样是不是很作？”

    临简雾摇头：“不吵也不闹，能哭的那么乖，不如说很少见。”

    “我以前是属于那种三秒钟就能哭出来的类型。”林辰叁感觉自己好了些，她的眼角有些红，但面貌精神已然好了许多，“这次是故态萌发，让你见笑了。”

    “怎么敢这么笑你。那么，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林辰叁本能地想要含糊过去，不过面对的是临简雾，她又认为自己有说清楚的责任，于是……在临简雾那般‘我想知道’的目光下，她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尔嘉肆啊，这个名字是很有缘分。

    “我一定是觉得在那样的气氛下需要难过才会那么难过的。”林辰叁又用手臂遮住双眼，“然后因为难过的情绪扩散，就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不是什么大事。”她强调说。

    “但拒绝一个讨厌的人可不会有这样的情绪，果然还是因为拒绝的是喜欢的人吧？”

    “比起喜欢或者讨厌，我认为我更在意的是离别，临简雾，我并不怎么习惯离别。我不喜欢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那么，为什么要选择离别呢？”

    “如果说分开比起一起对于双方的好处大，不选择离别才是问题很大的事情吧？”

    “可是，还没有到知道问题很大的那一天，你又是怎么知道分开比起一起对于双方的好处大呢？”

    “因为……”

    “嗯？”

    “我第一次感觉心动的对象是她，不是你。而她还愿意继续喜欢我。”林辰叁知道这话很不该说，但是，她必须说出口，“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还是因为拒绝的是喜欢的人。临简雾就知道。然后才是不想一个人。

    “这种话说出来，还真的不怕我生气啊。”

    林辰叁感觉自己有些难堪，但是：“我说过，我不想要你有一天才发现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三三在我面前，一直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这种诚实带来的往往并不是什么好事……”

    “唔，第一次心动的对象不是我啊。我记得她的确是认识你在我之前，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临简雾悠悠叹出一口气，让人感觉不出喜怒，“然后，对自己没有信心是指？”

    “……会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会在你对我感觉厌烦的时候耐不住寂寞，会想要找人来倾诉，会恐惧，会不安……临简雾，这一切的情绪都很正常，我不想在这方面对你撒谎，就实际来说，虽然我的理智总是会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是我的理智和情感还只有二十三岁，它们还太年轻，它们太容易冲昏我的头脑了。”

    这是真的敢说啊。

    “年轻会犯错，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三三你的确还是个才二十三岁的小姑娘啊。”

    “可我不想犯这样的错误。”

    “嗯，这可是原则性的错误。”

    “所以我只能这么做。”林辰叁仍有些垂头丧气，她脑海中浮现了那夜同事被开除的场景，便是不由自主地喊了临简雾的名字，“临简雾。”

    “嗯。”

    “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理智做出来的事情，情感上总是难以接受。很多事情，非要事到临头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结果，这样为此流出来的眼泪就跟鳄鱼的眼泪一样。早知道会难过的话，为什么还要那么去做呢？但早知道那样去做会有这样的一个结果就不去那么做了吗？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林辰叁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成珠成串地往下淌，“现在我在想，我是真的喜欢你吗？如果我的喜欢是属于那种你好我也好，你要做什么我都该是支持的，可是我无法想象你抛弃我的那一天，而如果我的喜欢是自私的，我又知道，如果你真的要抛弃我，我绝对不会为此多说一句话……我……我这样的人……就是个废物……”

    林辰叁自厌的情绪在这突然之间便是抵达了顶峰，她的胸腔内藏着一头野兽，像是要择人而噬。但是她往往又只能让自己受伤，她不会攻击他人，又无法对自己发动攻击，她便只能自说自话，用锋利的言语割伤自己，以期那一点疼痛承担一些过分洋溢的负面情绪：“活在这世上会浪费空气，占用公共资源，是，我真的是连废物都不如……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请不要这么说。”临简雾的一双眸子里闪烁着代表痛苦的光芒，林辰叁所说的未尝不是她所想的，她用目光阻止林辰叁接下来的话。

    林辰叁知道该到此为止了，但是：“我是在实话实说，对不起，我就是那么废物的一个人，无能无聊又废物……”她无法停止对于自己的厌弃。

    “但请不要这么说我所喜欢的人。”临简雾的这句话起到的是手术刀那般的功效，坚定，肯定以及一定地将林辰叁喉舌分离。

    林辰叁一下子噤声。

    临简雾的手指摩挲着林辰叁的脸颊，她再重复：“请不要这么说我所喜欢的人。”尔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暖却显得凄凉的笑容：“不然的话，还这样喜欢你的我，不就是废物中的废物了吗？”

    “三三你觉得，我是废物中的废物吗？”临简雾这般反问，让林辰叁完全说不出代表肯定的话来。

    林辰叁两手捏着衣服上摆的衣角，她内心涌现的又是一种愧疚：“抱歉，我说的废物是指我自己。”

    “你不必道歉。”临简雾收回手，继而两只手握住林辰叁的手腕，最后将林辰叁的手指扳开，她轻轻捏着林辰叁的手掌，语气也是轻轻的，“不想要独自一人，这是非常正常的心情。毕竟我们人就是群居动物啊。”

    “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好，还是说一生的救赎，结果的宿命，没有自我的人总是会得到上天的眷顾，但实际生活中，像我们这样的人，终其一生，也很难去爱一个人，或者被爱。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从来也不懂爱，依葫芦画瓢产生的东西就算给予出去，感触也是陌生的。但是要说这种情感不是爱吗？”

    临简雾握住林辰叁的右手，让其贴在自己的胸口，她面上是一片坦然：“能够感受到吗？我的这颗心在跳动着，它是在为你跳动着。它在说喜欢你哦。它不想让你这么流眼泪，不想要你难过，不想要你那么不开心，所以，高兴一点吧……我喜欢看你笑起来的样子。”

    是很想说高兴哪里能有那么简单就能高兴的，但是很神奇，被临简雾注视着，听到那样的话后，林辰叁的意识一下子回笼，归于理性？不，更深重还有别的一些东西……五指完全陷进去了啊，该死，为什么这次的触感会那么明显呢？是因为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这边了吧？

    “而且，虽然说可能会抛弃，但是我也说过，我会陪三三你到最后的，我认为……”临简雾这么说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林辰叁早已因为过于受刺激，已经是蒸汽机状态了。

    “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林辰叁有些颤颤巍巍地伸出左手食指说。这确实是很好的阻止意识过剩，胡思乱想的办法。

    “嗯？”

    “说喜欢我……说爱我……”此时此刻林辰叁只知道若是临简雾这么说她就能打起精神，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然后，我的手能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