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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台 第123节

    她说着,抬眸看向谢容与,眸子干净得像明镜一般,“不过我不会告诉师父我什么都猜到了。师父骗我,是不希望我背负得太多,他希望我能像在辰阳那些日子一样,一直自由自在的。”

    那么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岳鱼七所愿好了。

    青唯望着谢容与,“师父今日把你留下,和你说什么了?”

    谢容与道:“我跟他求娶你,他想了想……答应了。”

    “师父这就应了?”

    谢容与“嗯”一声,“应了。”

    “那师父除了让我们寻吉日告知阿爹阿娘,还说过什么?”青唯问。

    谢容与垂眼看她,柔声道:“岳前辈没说什么,倒是你,你还有什么愿景,再办一次亲事?只要是你希望的。”

    他都可以做到。

    青唯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要再办亲事了。”

    谢容与问:“为何?”

    青唯看着他。

    微弱的灯色透纱浇入,在床帐中凝成朦胧的雾。那雾罩在他清隽的眉眼,一时间如梦如泽。

    再办一次亲事要等到什么时候?

    青唯张了张唇,可是这样的话总是无法堂而皇之地说出口的。

    她只好勾手揽过他的脖间,几乎是贴身而上,紧挨着他的耳廓,声音非常非常地轻,“官人,我不想再等了。”

    这句话几乎是被风送入耳中的,在他心口缓缓落地,“不想等”三个字如细小的绒毛在他心尖上微微一擦,霎时间,一望无际的荒野烈火燎原,不待青唯反应,谢容与抬手抵住她的后颈,别过脸来与她唇齿相接,随后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揽过她的后腰,将她环在自己下方。

    天生清冷的眸中染上一团迷离的火,他的呼吸愈发粗重,小园香径分花拂柳地走下去是美不胜收的人间极景。

    他喘息着道:“小野,我是不是说过,夜里不要这样……”

    可是他们紧贴着彼此,她甚至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异样,努力克制之下依旧情难自禁。

    他觉得难舍难分,拂开她的发,蜻蜓点水一般,不断地落在她的耳侧,眼睑,鬓边,下颌……

    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亦只能这样缓解。

    “官人。”青唯轻声唤道。

    谢容与哑着应了一声。

    “如果你想……”她稍稍推开他,望入他的眼,“我帮你吧?”

    谢容与停了停,“你帮我?”

    青唯点点头,双手撑在他的肩头,“不是说还有许多别的法子?可以用手,还可以……”

    她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咬了咬唇,被深吻过的唇水光潋滟。

    谢容与也看着她,眸色很深,“你是从哪儿……听说这些的?”

    青唯抿着唇道:“我在外那么多年,有些事自然能听说。”

    她想了想,解释道:“我在岳州时,有一回外出寻找师父,为了避开官兵,躲进一间勾栏里,那勾栏有位妓子人很好,非但收留我,还为我打掩护。只是她夜里接客,我就只能睡在梁上,有时她和她那些姊妹闲聊取悦客官的法子,我就是那时听来这些事的。”

    其实当时听了也不全懂,后来流亡日久,三教九流均有接触,渐渐就了悟了。

    青唯的手顺着谢容与微敞的襟口往下,轻声道:“官人,我是愿意的。只是我不太会,你教我好不好?”

    谢容与注视着她,她的中衣早已半褪,长发如瀑般散在枕上,称得她肩头肌肤如雪。

    他看了她许久,最终还是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还是不要了。”

    “一旦开始,我未必停得下来。”

    “再说这是你我的第一次,总不能委屈了你。”他带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今次算了,以后我慢慢教你。”

    他坐起身,将青唯揽在怀中,温声问:“你身上这个,还有几日才方便?”

    “今天是第一日,总要五六日才彻底干净吧。”青唯道。

    可她想了想,很快又说,“如果快的话,三四日也是可以的。”

    谢容与不由失笑,低眼看她,“五六日就五六日,身上的事不能马虎,哪有跟自己身子讨价还价的?”他的目光静了些,“也好,我近日多看些卷宗,顺道等吉日了。”

    青唯道:“你之前没日没夜地看卷宗,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是因为这个?”

    自然是为了案子。

    但是没日没夜地看,当然也有这样的原因。

    谢容与低低笑了,“是啊,这么动人的小野姑娘夜夜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

    第154章

    东安近来十分热闹,洗襟台重建过半,朝廷命官、商人商户,通通往这里涌,早上城门一开,往来城中的百姓络绎不绝,以至章庭一大早出城,被行人挤得是三步一停,五步一顿。好在车室宽敞通风,否则凭他这一身厚重的官袍,非得热出一身汗来。

    不多时,五里亭就到了,车外扈从张头望了半晌,但见官道上三人打马而来,当中一人绯衣衷甲,不是封原又是谁,扈从忙道:“大人,封原将军到了。”

    陵川西边近山一带有一座矿山,叫作脂溪,盛产铁矿。昭化十二、十三年,脂溪矿产的数目与最后报给朝廷的对不上,朝廷也是今年查账时才发现出入。

    前阵子章鹤书写信给章庭,让他协助封原将军办的差事就是这个。

    矿监隶属户部,出了纰漏,照理该由户部派人过来,不过五年前的这批矿有点特殊,是朝廷特批给镇北军的军备,是故枢密院比户部更上心,派了一名四品大将过来。

    封原下了马,径自将马扔给随行军卫,不待与章庭见礼,立时就问:“岑雪明有下落了吗?”

    他是典型的武将模样,生得虎背熊腰,一圈乱糟糟的络腮胡,脾气也风风火火的。

    章庭没答,先将他请上马车,“章某这里暂没有岑雪明的下落,案件的所有相关线索,章某已整理成卷宗,将军可以先行看看。”

    封原是个粗人,见字就晕,见手边厚厚一摞卷宗,压根没有翻看的心思,跟章庭道,“这案子的关键还是在岑雪明,当初矿上的账目,就是经岑雪明核实后呈报朝廷的,他是通判,他要是不放水,区区一个铁矿山,怎么敢干欺瞒朝廷的勾当?岑雪明你究竟查是没查?”

    章庭盯着封原看了一会儿,淡淡道:“查了。不过这个岑雪明身上没什么疑点,那账本到他手里,已经转递过两回了,除非亲自到矿上视察,很难发现纰漏,章某倒是认为岑雪明的失踪与这个案子关系不大。”章庭说着,顿了顿,“章某翻看案宗,发现岑雪明曾经效力于虎啸营,如果章某记得不错,当时虎啸营的统将正是将军,照理将军应该与这位岑通判相熟才是,他的下落,将军一点不知吗?”

    封原究竟是谁的人,章庭很清楚。

    当年封原与岑雪明所在的虎啸营隶属征西大军,彼时征西大军的军帅,正是曲不惟。

    章庭这话大有试探之意,明面上说的是岑雪明的失踪,暗地里则是在追问封原此番来陵川的目的。

    章庭人虽年轻,浸yin朝廷年岁已久,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地方呈报上来账目与朝廷核算的有出入,这是常有的,有时候都不是因为贪,而是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故,因此只要出入不大,朝廷一般不会细查。昭化十二、十三年脂溪矿山的账本章庭翻了,差额尚算可以接受,这一点从户部压根懒得派人过来就可见一斑,枢密院却煞有介事地派了一名四品将军调查此案,章庭所以才想问问封原:你这么大费周章地来陵川,究竟是来查案子呢?还是案子只是一个幌子,你是打着查案的名头,寻找这个五年前失踪的通判岑雪明?

    章庭见封原不语,语气缓和了些,“那么依将军的意思,眼下我们的重点,应该是找到岑雪明?”

    封原颔首:“正是,非但要找到他,还要找到他留下了什么罪证。”

    章庭“嗯”一声,意示自己明白了。

    其实章庭所料不错,什么账目有出入矿山有问题,那都是幌子,封原此番来陵川,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岑雪明。

    眼下小昭王已经查到岑雪明,甚至知悉了岑雪明作为中间人,帮曲不惟贩售洗襟台登台名额的内情,一旦岑雪明留下的罪证落到小昭王手里,他们这一群人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封原本来想跟章庭挑开说明的,谁知他来之前,曲不惟切切叮嘱,说自己当年卖的名额虽然是从章鹤书手上拿的,但章庭对这事是一点不知,章鹤书也不想让他知道,是故封原还得在言语上多注意,万不可把秘密说漏了。

    封原一个粗人,哪里会打什么言辞官司,几句话让章庭看出破绽,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想了想,干脆往下问,“那个沈澜,你也查了吗?”

    “查了。”章庭道。

    此前封原来信上说过了,岑雪明失踪前,和一个洗襟台下幸存的士子有接触,这个士子叫作沈澜,后来因为伤重不治,不幸在昭化十三年的八月故去了。

    章庭道:“这个沈澜家中是做字画买卖的,早年中过举,被遴选登台不怪,身上并没有可疑之处。”他说着,一双狭长的眼直视封原,“说起来,岑雪明也是在洗襟台坍塌不久后失踪的,将军又着力查这个沈澜……怎么,难道岑雪明的失踪,与洗襟台有关系?”

    他稍稍一顿,“眼下小昭王也在查洗襟台坍塌内情,将军不如去问问殿下?”

    封原被章庭这么一噎,一时间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他知道章庭这话只为试探,倒不怕他跟玄鹰司那边漏了风声,只是这么藏着掖着的,实在太难办差了。

    他左右为难,张嘴“总之,反正,大概……”了半晌,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闭了嘴,掀帘朝车窗外看去了。

    -

    很快到了官邸,两人刚下了马车,只闻一阵疾马橐橐之音,一人策马从巷口赶来,到了近前下马,对章封二人各一拜,匆匆道,“将军,借一步说话。”

    却说此人姓杜,领着七品致果校尉的衔,乃封原的手下,此前封原不在,陵川这边的差事都是由他办的。

    封原跟杜校尉步去一边,俯身听他耳语了几句,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朝章庭那边看了一眼,走得更远了些,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侯爷中州的私宅布防严密,《四景图》怎么可能被盗?”

    杜校尉道:“消息确凿无疑,想来岑雪明的确与沈澜合同留下了证据,证据的关键应该就在被盗的《四景图》上,侯爷知道了心急如焚,还请将军立时想法子应对。”

    封原问:“确定《四景图》是小昭王派人盗的吗?”

    “除了小昭王,没人有这样的神通。”杜校尉道,“玄鹰司虽然没有动作,但……不知将军可知道,小昭王去年娶了一位夫人,此人化名崔氏,实则姓温,正是筑匠温阡之女,名噪一时的岳小将军就是她的师父,她的身手极高,去年仅一人带着十数死士,便能劫京中城南之狱,中州私宅那边的人反应过来,说或许盗取《四景图》的人正是温氏女。且……此前左骁卫那边也似乎在陵川发现了温氏女的踪迹,后来不知怎么不追查了,应该是被小昭王庇护了起来。”

    杜校尉说着,忧急道:“将军,怎么办啊?如果《四景图》真的在小昭王那里,玄鹰司先我们一步找到岑雪明留下的罪证,后果不堪设想。”

    封原拧眉深思一阵,沉声道:“此事尚不确定,我们先不要乱了阵脚。再说小昭王是局外人,能从《四景图》上看出什么还两说,他手上的线索未必有我们多,不一定就比我们先找到姓岑的。”他稍一顿,“这样,我这边还是按照计划来,先跟章家这位少爷一起查岑雪明和沈澜,你去找五公子,让他去小昭王那边打听消息。”

    “五公子?”杜校尉稍稍一怔,“将军的意思是,曲五爷?”

    他很快道,“不行,五爷就是个纨绔子弟,正经的忙根本帮不上,侯爷的事他一概不知,跟他说了他也未必懂,不搅合就算不错了,哪能指着他?”

    封原道:“眼下哪里是让他正经帮忙,就是让他搅合的。他这五年与小昭王交情甚笃,先头几次办砸差事,哪回不是小昭王帮他收拾的烂摊子,朝廷不处置他,是看在侯爷的颜面吗?看的都是小昭王。五爷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二人关系这么好,小昭王却派自己的手下到他自己家里偷东西,你说这口气他能咽得下去吗?咽不下去他就得闹,你就让他跟小昭王闹去,你只要从旁听一听,就知道《四景图》究竟在哪儿了。也不怕他这一闹《四景图》的下落传了开去,只要小昭王拿不住证据,一切都是白搭。”

    杜校尉明白了,这差事好办,激怒曲茂就成。

    事不宜迟,他立刻道:“将军好主意,那属下这就去办了。”

    -

    曲茂今日起得早,尚赶得及吃午膳。

    上溪案结,他眼下在东安已没什么差事了,按说早该带着一干巡卫回柏杨山驻扎,可天这样热,他去了洗襟台那边,哪还有官邸的好日子过?东安府那个府尹近来巴结张远岫,成日往官邸里送冰,他跟着沾光,凉快得哪儿也不想去,连白水湖畔的汀兰涧也懒得光顾了。

    说起来,汀兰涧的姑娘也好,各有各的姿色,可是相比之下,还是京中明月楼的画栋姑娘更有韵味,更令他魂牵梦萦。

    曲茂坐在廊下的摇椅上,一闭眼,眼前全是画栋的浅笑,勾魂的玉手纤纤,伏在他耳畔的嘤咛,恨只恨这回出来办差,没跟画栋讨一张香粉帕子,眼下拿出来盖在脸上,做梦也美啊。

    曲茂想着想着,一时间困意上头,正待与画栋一起坠入梦乡,只听尤绍匆匆从外院赶来,“五爷,杜校尉来了。”

    曲茂不耐烦地睁开眼,正待问谁坏了曲爷爷的美梦,看清院中来人,立时起了身。

    杜校尉他知道,封原的人。封原则是他爹的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