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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奚献帝仿若先找回声音,沉沉的不显波澜:“景氏,你可愿嫁与承奚王。” 凤兮心中早已汹涌澎湃,脑中翻转数次激荡难耐。宫闱之深犹如阴寒刺骨的冰窟窿,庙堂虽高犹如豺狼虎豹横行的野枯林,民间流寇肆虐更如蛆虫啃咬的尸腐rou。而他,恰如熊熊烈火,烧的妖冶,焚的肃穆,以凛冽的杀气纵横疆场,以浴血的耀光叱咤朝堂,阴冷邪气、厉鬼妄神均化为血水,战火纷飞亦敌不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她,还有何可犹豫的? 只见凤兮双膝微弯行了个礼,眸笑唇翘回望承奚王,不过须臾刹那间,已风华绝代:“纵使来日坎坷疾苦,纵使遭遇腥风血雨,不图富贵荣华,不畏艰难险阻,即便洪荒一世,妾亦愿生死追随……与君相伴,何处皆逍遥,何处皆归宿。” 话音落,已有哽咽声,可那眸中坚韧之意,顽强之念早已迸发,令在场众人心惊胆颤,那如钢铁般的意志再难动摇。 承奚王冷颜柔了三分,隐有动容之色,却令奚献帝恍惚片刻。 像!真像!当真像极了淼儿!如若不是身为军人,一派肃杀之气,那俊朗妖异的五官岂止“俊美”二字可形容。而立于他身边的景氏,虽生来秀美若芙蕖出渌波,可一观方才言辞举止,知进退,晓大义,平生出的凛然之气,足看出胸襟高广。 奚献帝敛目,恍然一笑:“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朕令承奚王与景门四女凤兮择日完婚,赐封号德兮夫人,立正妃位。” 一语出,定混局。“当啷”一声不知谁家心砰然碎落,却见太子攥紧了拳头,青筋尽显,一脸苍白面容竟泛了青。南云王脸色灰白,仿若被定了身般呆愣直矗。又见丞相、尹皇后之流僵住笑意,似哑巴吞了黄莲,再难开口。 一切尘埃落定——承奚王在笑,景氏在笑,奚献帝在笑,就连夏允亦在笑,金殿辉煌,梁柱横亘,衣香鬓影,谈笑风生间,枭王耀凤,比肩而立,再无外力可撼动,动荡时局遂悄然而破。 * 议后,奚献帝宣承奚王、景氏入内参见,费忠仁身旁侍候。 谈话间,奚献帝详问景氏过往,景氏恭敬行礼,遂娓娓道来。原生于将门,本弱质纤纤,忽闻鼙鼓起硝烟,父骤然逝于疆场,令铮铮景门轰然倒塌,昔日窈窕女沦落如斯,遭人左右,任人欺凌,幸得承奚王不弃,宁为挡阴风遮暗箭,她亦愿执手情丝绕。 听闻她一席话,奚献帝唏嘘不已,不由感叹:“护国公有此女当真死而瞑目了。” 却见景氏微微蹙眉,遂反问:“敢问皇上,为将者为国捐躯,是否分所应当?” 费忠仁高声呵斥:“大胆景氏!” 哪知景氏毫不畏惧,仅阴冷再笑道:“庙堂虽高,狼豺登仕,殿阁之柱,蠹贼侵蚀,兽心畜行之流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权,社稷危殆,民坠涂炭。敢问皇上,如此江山政权是否还值得为将者舍生取义,浴血奋战,即便身首异处也应无怨无悔?”言辞间,景氏步步紧逼,词句缜密,字字珠玑,当如俯瞰精网中顽虫的蜘蛛,密而不透的萃取毒液,张开利爪,却迟迟不动仅直盯猎物挣扎,肆意享受它对死亡的恐惧。 “你!大胆!”费忠仁再次高呼,涨红老脸的纹绷得死紧,一身皱皮震颤,看来气得不轻。 景氏冷目以对,身边的承奚王早已紧握她的手,许是示意言尽于此,不必多说,许是给了一分支持,一分了解。 护国公景如山之枉死,全因朝内结党营私之果,令她不吐不快。而太子一党胡作非为,屡次联名弹劾忠臣良将,丞相一派甚至号称“东宫盛”,所行所言早已犯上越界,不忠不臣,更遑论后宫干政频频,私设刑法,与皇子、外臣明勾结暗谋私,此等狼心狗行之辈,此等朽木禽兽之流均安然肆虐,啃食江山,反而诸如护国公者含冤莫白,岂不荒唐?如此奚朝,如此政局,当真国不国,君不君,臣不臣。 景氏言辞大逆不道,理应重罚,可反观奚献帝却面色祥和,仿若方才景氏所言不过请安的吉祥话,却无人窥见奚献帝敛眸中精光一猝而逝,半闭了眼遂抬首望去。但见景氏眉淡扫,目平和,神情不悲不喜,纵使观察入微亦寻不到半丝波动,隐约间却透着睥睨天下的气度。 “她就是你选的女人?”奚献帝的淡淡声极突兀,却是向着承奚王。费忠仁一惊,景氏不由一怔,谁也料不到才被冒犯天威的圣上竟会有此一问。 承奚王扯了扯嘴角,答道:“得之我幸,再无旁骛。”话落,遂低头望去,灼灼华光映照一窈窕剪影,真真切切当当,清晰无雾,眸中仅有彼此。 刹那间,奚献帝面上涌出一片惆怅,那神情并无怒意,徒有三分懊悔,三分自嘲,三分不明所以的意味。 “得之我幸……既是如此,也罢……也罢。朕乏了,你们退吧。”奚献帝以手支颐,露了疲态,费忠仁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摆了手挥退。 承奚王、景氏再次行礼,但见英挺之躯伴着淑女华衣,携手往外行去。苍茫大地,众山矗立,土地肥沃,瞭望无际,若为耀阳俯视群小,揽如画江山,需一统天下的勇气才可为。登宫阙,触目九天金碧辉煌,璀璨荣耀加身,亦只有与生俱来的智慧才可征服。 后话:献元十七年三月,承奚王娶正妃,号德兮夫人。虽此后民间流传此女不守贞洁,有违妇德,然夫妇二人鹣鲽情深,德兮夫人于婚后亦持家有道,相夫有功,谣言终未得证实,难以追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