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他想开了 第150节
薛放离又道:“归宝寺。” 每一座寺庙,每一日都香火不绝,偏偏在今天,偏偏在这一日,薛放离抱着江倦上门之时,大门紧闭,诸天神佛不见。 “陛下,今日归宝寺众僧侣一同外出化缘了。” “归灵寺禁入,他们的住持昨夜圆寂。” “进不去,今日净提寺不见香客。” …… 几乎走遍京中的每一座寺庙,到最后,竟无一座寺庙开放,薛放离笑了一下,浑身涌动着血腥气,神容可怖不已。 神佛不见,大可硬闯。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1,他不畏恶果,只畏恶果结在少年身上。 他也怕…… 少年醒来,与他闹上一场。 少年生就一副好心肠,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又在为难别人,只会惹得他不高兴。 薛放离垂下眼,手指抚上江倦的脸庞,“你的魂,丢去了哪里?” “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无人回应。 江倦枕在他怀中,安静得异常。他的呼吸声清浅,心跳声细弱,好似与往常一样,只是贪睡了一点,尚没有睡醒,也无法应答。 盯着他看了很久,薛放离想起一个地方。 有一座佛塔,供奉有舍利子,倘若心有所求,一路叩拜至顶层,会有真佛显灵,心想事成。 他别无所求,只求一人安康。 “镜花塔。” 薛放离说:“去镜花塔。” 佛塔高耸,统共三十七层高,上一回,江倦就是在此处遇见的阿难,也是在此处被推下的楼梯。 让人看好江倦,薛放离步入塔中。 “五哥!五哥!” 薛从筠跟了一路,也纳闷了一路,不知道薛放离怎么专往寺庙去,现在见他往塔里走,再忍不住了,匆忙追赶过来。 “你来这儿做什么?” “有所求。” 薛从筠一愣,这才想起这里是镜花塔,也想起了关于镜花塔的传说。 他这个五哥,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现在竟想进塔跪拜,为的是谁,再明显不过。 “五哥,你……” 有所求,就要一路叩拜至最高处,薛从筠没法想象他来跪拜。 往日在宫中,薛放离疯起来无所顾忌,他从不知收敛为何物,也不屑于收敛,他从骨子里就带有几分傲慢,不论是皇祖母还是父皇,薛从筠觉得他都没有多少尊敬,更何况这些玄之又玄的鬼神。 薛从筠还听说过,前一阵子,他皇祖母为难江倦,让江倦跪她,待薛放离赶来之后,连她供奉的佛像与牌位都砸了。 薛从筠真的没法想象他五哥一层一层地叩拜上去。 “五哥,你真的要叩拜吗?” 薛从筠怔怔地问他。 薛放离神色厌烦地扫他一眼,没有搭腔,只是抬脚走进去。 “……要不然,我来求吧。” 薛从筠是认真的。 他既没法想象他五哥叩拜上去,也觉得他五哥不该跪任何人,没什么值得他去跪的。 “不必。他是我的妻,自然该我求。” 薛放离不该跪任何人,没什么值得他去跪,可真要说起来,他甚至不信鬼神,只觉得是在装神弄鬼,这一日照旧去了许多寺庙,最后来到了这一座佛塔。 因为江倦。 因为一个和尚说江倦神魂不稳。 他怕江倦丢了魂,就此长睡不醒。 他怕江倦抛下他。 这世上谁都可以抛下他,谁都可以走,唯独江倦不可以。 他这一辈子,踩碎尊严,跪尽神佛,都要逼他留下来。 薛放离掀开衣袍,缓缓跪在地上。 几个时辰前,他尚在登基大典,是年轻的新帝,受万人朝拜。 此时此刻,薛放离还穿着那身华服,张扬的黑金色,衣摆层层堆叠,繁复华美,却跪在破旧的楼梯上。 他背脊挺直,面无表情地俯下身,叩下一首。 “……五哥。” 薛从筠看得难受,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拦。 薛放离是他五哥,江倦是他倦哥,他们可是天下第一好,薛从筠拦不掉,干脆跟着薛放离一起叩首。 从一层到三十七层,一步一叩首,一层一跪拜,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薛放离头痛欲裂,可他的每一步,每一次叩首,都没有一丝敷衍,直到抵达镜花塔第三十七层。 苍白的手指攥住扶手,薛放离缓缓站起身。 高台之上,铺开的藏红花与孔雀翎羽之间,有一颗舍利子。 洒金的字体,写着大师的法号。 ——阿难。 薛放离看了片刻,也许是头痛所致,也许怒急攻心,唇边竟逸出几丝血迹,他缓缓地拭去,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真当如此,我便找不到你了?” 叩拜至三十七层,花了不少时间,出塔却不要这么久,薛放离走出镜花塔,他一把掀开轿帘,少年却还安静地沉睡,没有一丝苏醒的征兆。 薛放离问:“找到阿难没有。” 侍卫回答:“还在找。” 薛放离阖了阖眼,浑身都是戾气,“给孤把京中的寺庙全部砸了,僧人也一并抓起来。” 好端端地又是砸寺庙,又是杀僧人,这与大开杀戒无异,侍卫心惊不已,却也只能应下,“……是。” 不多时,京中的禁卫军出动,打砸声不绝于耳,紧闭的大门被踹开,僧人纷纷被绑起带走,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听见了吗?” 薛放离看着江倦,微微笑道:“你若生气,就拦下我。只要你与我说,我就停手。” 江倦没有动静。 薛放离又道:“我打砸寺庙,滥杀无辜,倘若当真有因果报应,我自然不会放过你,你要与我一同吞食恶果。” 江倦还是没有动静。 在江倦面前,薛放离大部分时间都是温和的,他的戾气与躁动,全然藏匿,可在这一刻,薛放离再无法克制本性,他看着江倦,面容阴鸷不已,“你当真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你说——不会抛下我。” 薛放离紧攥着江倦的手腕,倏地把他扯入怀中,用力之大,好似恨不得把江倦这一身骨rou揉碎,可自始至终,江倦都是安静的,他不喊疼,更没有掉眼泪,他还在昏睡之中,对一切都无知无觉。 “那就与我一同下地狱吧。” 许久,薛放离轻而缓地开了口,语气好似低哄一般,而在轿外,是被绑来的僧人。 薛放离掀起鲜红的唇,嗓音冰寒一片,“阿难一时不现身,就杀一人,一刻不现身,就杀十人,杀到他现身为止!” 禁卫军听令,推出一个僧人,把他按在地上,长剑出鞘,高高举起,将要落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撩开帘子,小和尚紧张地看着薛放离,趴在窗边对他说话。 小和尚看了一眼江倦,又说:“我喜欢这个哥哥,他给了我这个。” 说着话,小和尚抬起手,在他的这只手中,攥着一枚碎银。 若是江倦醒着,自然会认出这个小和尚是上一回被阿难牵着的小和尚。 而小和尚手中的碎银,是江倦还不知道老和尚的身份,听他说小和尚饿又觉得他不靠谱,便塞给小和尚的碎银。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印光法师》:有智慧的人害怕原因,而大部分的人更害怕结果。 第110章 想做咸鱼第110天 好像过了很久,好像只是一瞬。 长夜渐明,意识在复苏,江倦面朝白晃晃的灯光,四处亮如白昼。 “嘀、嘀、嘀——”仪器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响声,江倦听见许多道声音。 “老师,他又出血了,血止不住,根本止不住!” “心率失常了,病人的心率过低!” “老师——他心跳骤停!” 江倦努力想睁开眼睛,可他根本没什么力气,他清楚地感知得到生命力的流逝,江倦觉得累,也觉得冷。 还是接着睡觉吧。 睡着了就不累了,他也不会觉得冷。 这样想着,江倦放弃了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