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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庶民出身,唤您一声’祖母’,反是我高攀了,我这等卑贱之人,哪里配得上镇南侯这金贵的位置。” 沈老夫人凝视了沈重樾一会儿,虽觉得今日的沈重樾有几分怪异,可自打他当年从边塞回来,就一直对她这个“祖母”不冷不热,现下这番态度,倒也没什么好纳罕的。 “你知晓就好。”沈老夫人面色缓了缓,“若不是你父亲当年救了身受重伤的你,带回了京城,恐怕你早已死在那荒郊野外,就算活下来,也定坐不上今日这位置,镇南侯府对你的这份栽培之恩,你需得牢记才是。” 她顿了顿,端起茶盏吹开浮叶,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所谓养育之恩大于天,纵然之后你交出这镇南侯的位置,也莫要彻底与镇南侯府断了关系,到底沈家这镇南侯之位世袭罔替,哪是你那个区区将军之位比得了的,毕竟等你年老了,这位置也交不到孩子手中,若将来将军府败落,镇南侯府也能帮衬几分。你我当了这十几年的祖孙,我虽素来脾性不好,可自然也会替你多考虑几分,你觉得我说的,是或不是?” 其实对与沈重樾闹僵一事,沈老夫人多少有些后悔,可她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向来心高气傲,自不愿向沈重樾这般身份的人低头。 能说出这番话,在沈老夫人看来,已是她极不容易的妥协与讨好。 沈重樾没道理不服软。 “您说的对……” 少顷,听沈重樾回话,沈老夫人满意地勾唇一笑。 然唇角还未全然勾起来,便听他接着道:“这沈家的恩我自然会报,可沈家欠我的,我是否也该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沈老夫人呼吸一凝,只见沈重樾周身戾气浓重,眸光锐利如鹰,死死定在她的身上,一股寒意瞬间自脚底蔓延而上,令她汗毛直竖。 她以为沈重樾是还在介怀先前被老镇南侯夫人鞭打惩戒之事,定了定神道:“你母亲都去了那么多年了,你何必再对那些小事耿耿于怀,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试问谁家孩子未被父母责罚过,她当初那么做想来也是怕你走上歧途,为了你好。” 沈重樾似是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忍不住轻笑出声,能将老镇南侯夫人对他的欺辱虐待扭曲成父母对孩子的良苦用心,怕也只有沈家人这般自私自利的人做得出来。 “为我好?”他冷眼看着沈老夫人,“当年用马车撞伤我,趁我失忆,将我带回侯府,甚至还反以救命之恩相挟,老夫人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吗!” 他一字一句,声调越发高扬,端坐着的沈老夫人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她手猛然一颤,茶盏几欲跌落在地。 “你是如何……”她惊诧地脱口而出,却又猝然忙止住了声,到底是掌管了镇南侯府几十年的人,沈老夫人很快便冷静下来,反将面色一沉,厉声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父亲对你如何,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我自然清楚。”沈重樾道,“我被鞭打时,他永远只会冷眼旁观,若我当时死了,想必他也会无声无息,撇清此事,草草将我下葬。当年的事究竟如何,您应比我更清楚,不是吗?我头上的伤为何会因耽误治疗而迟迟不愈,难道不是他发现我失了记忆,才故意不为我治疗,以便将我骗回镇南侯府嘛!” 沈老夫人心虚地撇过眼,“你当年不过八岁,头上受了那般重的伤,就算如今想起来,也不一定为真,怎能凭着那么莫须有的记忆,便污蔑了你父亲的清白。” 沈重樾知道,沈老夫人就是仗着他没有证据,死咬着不肯松口。 与沈老夫人争执并无意义,他薄唇紧抿,少顷,淡淡道:“沈家养我,亦害了我,恩仇两消,我与您的誓言自然也作废了,这个镇南侯之位,我还予您,自此,便与沈家一刀两断。” 他说罢,提步欲走,却听身后一阵低吼:“孽障,你发什么疯!是想害死镇南侯府嘛!” 沈重樾脚步微滞,却未回头,“镇南侯府会如何,我不知晓,也管不着,可就算我愿意继续当这镇南侯,您的如意算盘怕也打不响了,我便要出征南下,也不知能否活着回来……” 他沉默片刻道:“还望您好自为之……” 沈老夫人看着沈重樾离开的背影,双脚发软,浑身颤得厉害,几欲栽倒在地,幸得被冯嬷嬷一把扶住了。 完了,全完了,他们沈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打她那爱妻成瘾的逆子非得将这个酷似她死去孙儿的孩子带回来时,她便该竭力反对,将人送回去,也不至于后来一错再错,造成今日这荒唐局面。 沈老夫人跌坐在梳背椅上,左手蜷缩握紧,猛一用力,檀香木珠串断裂,圆珠噼里啪啦滚了满地。 她缓缓垂首,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既要出征,最好便战死在哪儿,永远都别再回来。 不论如何,都不能任由他辱了镇南侯府的威名! 那厢,沈重樾回到将军府,当即召来冯长。 他把一封信笺交予他,嘱咐道:“快马去运州将此信转交给程棋,嘱他务必去思原县查清此事。” “是。”沈重樾的嘱托,冯长向来也不多问,他接过信笺,迟疑半晌道,“将军,您要出征的事想必夫人还不知晓,您……” 沈重樾明白他的意思,剑眉微蹙,须臾,低声道:“你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