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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织沉默片刻,非常严肃地告诉他: “……这只是偶尔的,脚滑。” 纱织的口气很硬,她的身体却不太争气,脚踝处的青紫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消散下去。 “哎,”靠在奈落怀里,纱织后来不得不承认,“岁月不饶人哦。” 想她以前可以脚踢封建社会的各种迷信,拳打战国时代的各种妖魔鬼怪,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风光无限。 ……她现在的生活也挺风光的。 奈落抛下城池,将城主的位子随便扔给了一个家臣,不去欣赏一下他忽然退位造成的腥风血雨,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得干脆彻底。 纱织说她想重温故地。 几十年前,在人类的城池里定居下来之前,两人曾经有过短暂的蜜月期。 那个时候已经觉得索然无味的景点,如今再次拜访,也许是加了一层岁月的滤镜,连浸在海中的月亮都变得比平时更加静幽美丽。 太阳下山后,涨潮的海水席卷而来,朱红的鸟居立在水中,银白的月光在海面碎成粼粼的波光。 回廊曲折的神社,看起来就如同漂浮在海中一样。 纱织注视着不远处的灯火,点灯的见习巫女穿过层层走廊,对于两人的存在毫无所觉。 明明她身边就有一只邪恶……而且脸还长得很好看的大妖怪。 太危险了。 简直就是危害中的灾难级别。 纱织:“别人看到我们俩,一定觉得我有权有势,有钱得不得了。” 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婆。 随着岁月变迁,她已不再年轻,但妖怪的时间和人类不同,奈落还是她第一次遇到他时的样子,脸色苍白,红眸幽深,鸦黑的长卷发浓密如海藻,漂亮妖异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月光在海中沉浮,零碎的雪花从夜空飘落。 纱织拥着暖和的狒狒皮,听见奈落对她说:“诅咒我。” “……?”她差点以为她听岔了。 “这个景色,应该说「月亮真美」才对吧?” 冰凉的手掌托住她的脸,奈落垂下眼睑,遮去眼底阴暗的血色。 “我说了,诅咒我。” 奈落低声道:“把我的生命分你一半。” 从他这里剥夺,从他身上索取。 纱织看他许久,本已下定决心不要让气氛变得伤感,嘴角无奈地弯了弯,最后忍不住露出苦笑。 “……你在说什么呢。” 他们为这件事断断续续地吵了将近一辈子,她现在老了,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想继续和他吵架了。 纱织很早就想好了,她想如何度过最后的时光。 碧绿的竹林在风中沙沙摇动,暖和起来的阳光照亮了枝头的新芽,熟悉的山村坐落在山脚下,一如她在这里生活的那十几年,改变的只有住在这里的村民。 以战国时代的标准,纱织是不折不扣的长寿,她以前认识的村民大多都已经不在人世。 这样也好。 日子仿佛回到了最初,平凡单调得令人心满意足,唯一不同的是,她身边多出了一个闹脾气不肯和她好好说话的妖怪。 春去秋来,树叶落尽后山脉被大雪覆盖,到了来年,积雪消融,皲裂的大地再次冒出春天的枝桠。 最常来看她的是神无,浑身雪白的小姑娘捧着镜子,乖乖巧巧地坐在角落里,看她劈柴生火,在窗边装点四季的颜色。 在这期间,神乐来过几趟,白童子也来过一次,毫不客气地扔下血淋淋的妖怪尸骸。 开膛破肚的尸体,纱织当然动都没动,白童子的表情仿佛在说她真是不知好歹,纱织弯下腰来抱了抱他,满怀感叹地说:“哎,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高呢。” 气得白童子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再出现。 至于赤子,纱织担心过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会停留在婴儿的形态,好在这几十年间他有在逐渐长开,带孩子的任务不知怎的落到了白夜头上。 他可能是太累了,来了几次都没怎么和她说话,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就走了。 春风拂过窗棱,纱织盖着白色的狒狒皮,隐约听见风中传来摇曳的铃声。 玎珰——玎珰—— 好像上一辈子她挂在屋檐下的风铃,慢吞吞在碧蓝的天空下转着圆圈。 纱织转过视线,看向背光站在旁边的身影。 “你恨我吗?” 奈落没有回答。 虚幻的风铃发出轻轻的声音,不用去看,纱织也知道窗外是怎样明媚灿烂的春光。 “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冷冰冰的妖怪很讨厌自己的人类之心,巴不得丢掉无用的感情。 比起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心,他更像是被打败了,因为无法挣脱,因为无法逃离,才在这几十年间不得不向自己的心投降。 她当年遇到的那个妖怪……不,那个半妖,并不想爱上任何人。 “抱歉,耽搁了你这么多年。” 她现在终于要放他走了。 妖怪的寿命那么长,希望他不要那么小心眼,怪她居然占据了他生命中的几十年。 “以后若是有空的话,如果没有那么憎恨我的话,就帮我去看一看每年的春天吧。” 纱织从狒狒皮下伸出手,找到冰凉苍白的手指。 她轻轻勾住奈落的手。 --